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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二


  她蒙在鼓里,丝毫不知已经被人钉上了。幸而她为人谨慎,飘忽不定,钉梢的人疲于奔命,消息经常中断。这就是小襄王不敢操之过急的原因。

  她到了许州,白费了几天工夫,得不到八爪苍龙的消息,反而让小襄王有从容布置天罗地网的时间,真是天意,合该她倒霉。

  她离开许州后便化装成小流浪汉的身分,不再急于赶路,坐长程马车直放湖广,想瞒过江湖人的耳目,居然被她平安地到达遂平。

  遂平有骡车店的分站,乘客在这儿上下。站中有黑旗令主的眼线,也有龙虎风云会的暗桩。她居然瞒过了龙虎风云会的人,却逃不过黑旗令主布下的眼线。

  黑旗令主一代大豪,只因交错了朋友,与长春子的得意门徒湖海散人结为知交,反而被湖海散人所算,被迫替龙虎风云会卖命,内心的痛苦不言可喻。因此,他虽发现施姑娘,却不敢声张,暗中安排要让姑娘平安脱险。

  可惜,事与愿违,白费了一番心血。骡车站中,先前在五里亭遇上汝州五霸的大车也在这儿下客,车把式以及车中的客人,将遇难的事加油添醋地传出,引起了不安的骚动。消息传到了姑娘耳中,她心中暗惊,认为遂平可能有大批江湖人活动,绝非佳兆。目前敢于在江湖上明目张胆胡作非为的人,非龙虎风云会莫属。她不敢再多逗留,必须及早离开为上。

  马车预定在遂平停留两刻时辰,然后南下,夜宿南乡集,次日巳牌时分到达确山,但她心中有所顾忌,等不及急于上路,便赁了一匹小驴,急急南行。这一来,反而引起了龙虎风云会暗桩的注意,终于被人看破了她的伪装,立即飞骑禀报确山的小襄王。

  至于马面无常,这家伙奉命在遂平阻止施姑娘可能随行的同伴,用不着他前往动手,他却缠住了中海,同时遣走了黑旗令主留在遂平的人。

  黑旗令主早一步发现施姑娘,苦于有龙虎风云会的人在旁,不能贸然出面,只好先带着人走了。

  驴车店出租的小驴十分别扭,它永远不会听从顾客的驱策,永远用不慌不忙的步度走路,有时甚至会作弄客人,说不走就不走,任凭鞭策死不听命。毛病来了,它会往沟边走,会往树干上擦,把客人吓得心惊胆跳。

  这种驴不用赶驴的人,各站的驴皆行走着固定的路线。客人先交租钱,尽管牵走可也,店里的人绝不怕客人将驴骑跑,因为小驴到了目的地之后,连止蹄的地方也有一定处所,到了站,它绝不会多走一步,等候管驴的小厮来带它上厩,客人根本无奈他何。

  施姑娘骑上小驴,蹄声得得向确山赶。她心中焦急,小驴可不急,慢条斯理从容不迫,急得姑娘心中冒火,用上了硬劲。偏偏小驴不卖账,反而愈走愈慢,欲速则不达。

  她渐渐心中纳罕,怎么后面不见有马车赶来?

  并不怪,龙虎风云会的好汉们,已经封锁了交通,南下的车马,全被拦阻在城南十里地的吴庄,翌晨方解除封锁。他们做得太过分,反而因此引起了姑娘的疑心。但在龙虎风云会看来,认为这种举措可以阻住姑娘随后而来的同伴,却未料到姑娘只有一个人,并无同伴。

  遂平到濯马庄,整整五十里。这是一座小河旁的三家材,原称三马庄,有三家姓马的人在此地落业生根。

  两年前姓马的迁走了,由一家姓翟的人买下了这一带的田庄,大兴土木,建造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土寨,将西南面的丘陵地带开设成一个占地广旷的大牧场,养了三百余匹健马,上千头牛羊。小河穿过丘陵地带,向东流入汝河,牲口经常在小河旁饮水,在河的南面草原和灌木丛中奔驰。因此,小河被人称为濯马溪,土寨子因溪出名,附近的人戏称它为濯马庄,意思是姓翟的来了,洗掉了原来的马姓三户人丁啦!难怪中海在遂平庄打听濯马庄,当地的人一问三不知。

  濯马庄的人在本地只算是新迁来的土财主,但在江湖中却是大大有名的,绰号称神爪黑蛟,姓翟名俊贤,黑道朋友无人不知,没人不晓。目前他改了名,不叫俊贤,叫荣茂。当地的人因为他生得高大凶猛,黑脸膛乱虬须不怒而威,所以称他为翟爷,背地里叫他做黑煞神。

  神爪黑蛟本是太湖的水寇,上了年纪爱惜性命,不再干打家劫舍的风险勾当,急流涌退洗手做良民。他是玉麒麟成君玉的好友,事实上他根本无法摆脱杀人越货的强盗生涯,暗地里仍与那些贼子贼孙保持交往。

  他看上了这处通衢大道的好所在,不但风水佳,而且西南角百十里绵绵不绝的丘陵地带,向西南伸展至确山县西北的朗山、竹沟,不但可以作为大好的牧场,更可作为逃匿的好地方。因此,他带来了一群凶神恶煞,神不知鬼不觉地收拾了马家三户的人丁,建起他的濯马庄。

  玉麒麟是龙虎风云会的内主坛副坛主。内主坛和外主坛都设有四名副坛主,但内主坛的权力比外主坛大得多。内主坛掌理决策,外主坛负责执行。因此,他与马面无常在名称上皆称为副坛主,但一内一外,事实上完全不同,外主坛的人,对内主坛的风云人物一律行晚辈礼。

  神爪黑蛟因友而贵,因此也成为龙虎风云会的会友,濯马在也因此而成为龙虎风云会的秘窟和宿站,也是情报的搜集与交换中心。牧场中,零星散布着不少秘密房舍,藏污纳垢,危机四伏,不许任何人在附近乱闯。

  濯马庄建在官道的西南,相距约十来丈,路旁设有两间野店,前后五里之内没有村舍,贪赶路而错过宿头的人,可以在这儿打尖投宿,马贩子则可沿大车道入庄,自有人加以照顾。往来的朋友,自然得经过许诺盘查,方可入在投帖拜会庄主。

  施姑娘午间从遂平出发,按行程,她该在濯马庄以南十里地的黄酉集投宿,半天走六十里,小驴胜任愉快。

  可是她和小驴闹上了别扭,看看黄昏已临,距濯马庄还有十里远近。

  沿途她一直不见南下的车马,心中起疑,不由她不提高警觉。偏偏该死的小驴找她的麻烦,歪歪倒倒摇摇摆摆地愈走愈慢,看光景,她必须及早落店了。但骡车店在黄西集,她不能在半途找地方歇宿,一气之下,她下了小驴,气呼呼地牵着驴儿赶路。

  小驴怎强得过她?先是挣扎,最后被拉得受不了,乖乖地跟着急走。

  暮色四起,落日余晖映得大地一片火红,远处炊烟袅袅,群鸦归巢。她焦急地向前眺望,笔直的官道上空荡荡地鬼影俱无。

  “糟糕!这该死的小草驴可把我坑惨了。”她恨恨地诅咒。

  蓦地,她听到身后蹄声急骤,两匹俊马已到了后面里余的官道弯曲处。

  她想:“找个人来问问,看前面可有宿处?”

  不久,蹄声如雷,两人两骑并辔骑来,渐来渐近。

  “吆喝,慢些儿!”她压着嗓子大叫。

  小驴突然一声怪叫,猛地一蹦,“啪”一声缰绳倏断。

  她吃了一惊,骂道:“你这该死的畜生!”

  她想抓起驴络头,小驴却发起性来,像是离弦之箭,跃过路侧的水沟,落荒狂驰,渐渐去远。

  她长吁了一口气,不再追赶,气愤地自语道:“早知如此,还不如靠一双腿赶路呢!这该死的臭驴。”

  两匹马勒住了,骑士是两个五短身材的生意人,右面那人笑道:“小兄弟,有麻烦么?”

  她只好苦笑,说:“别提了,我的小驴跑掉啦!老兄,前面有宿处么?”

  “八九里地是濯马庄,那儿有客店。这样吧,咱们带你赶两步,明天再来找驴,可好?”

  她怎能和陌生的男人同乘一匹马?当下摇头拒绝道:“谢谢你,小可还能走,两位请便。”

  两骑士并不坚持帮忙,说声“得罪”,径自策马走了。八九里路不久便到,奔到了丁字路口,一名骑士向挑着灯笼店伙叫:“点子将到,少庄主来了么?”

  “刚到,入庄不过片刻。”店伙高声答。

  “小心了,留下她。”

  “小的理会得。”店伙答。

  马匹奔入岔路,冲入庄门不见。不久,数十名大汉将小店四周团团包围,伏身在树林丛草中,严阵以待。

  庄中灯火尽熄,但大厅中灯火通明。中间的虎皮交椅上,踞坐着小襄王,右首是黑旗令主叶星河,黑旗令主一袭黑袍,佩着七星剑,脸色阴沉。他就是在雁石从子午断魂手中救出中海的黑袍老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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