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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


  “也许,但他们只有发一支箭的机会,希望他们同时齐发,我们或者还有机会,六支箭不会全中的。”

  “当!当!当!”金锣声震耳,每一声皆像一把巨锤,重重地打击在中海的心头。

  路已被堵死,十名箭手一字排开,强弓拉满,长箭的矢尖映着令人目眩的白光,发出令人浑身发僵的可怕寒芒。

  中海脚下一缓,长叹一声,绝望的感觉爬上了心头。他知道,一切都完了,自己绝对无法在十张强弓的集中攒射下侥幸逃生。他只看到十支令人心裂的矢尖,只看到十双冷酷无比的凶悍怪眼在眼前放大,看不见自己的生机,他站住了,距前面的箭手不足四丈。

  提金锣的大汉依然叉腰而立,十名箭手屹立如山,十一双怪眼像胡狼般向他窥伺,但却没有人说话。

  中海感到一阵目眩,边荒八年,有八个冬天在冰天雪地中度过,在白皑皑的耀目银光中修筑边墙,把一双眼睛锻练得已不怕那可以令人目盲的雪光,绝不会在雪光下感到目眩。但这时他却目眩了,绝望击倒了他,使吃力地闭上眼睛,摇摇脑袋,用心灵去思索求生之策。

  没有任何希望。后退?死路一条。向下跳?可能粉身碎骨。向上逃?下面有箭相候,也是死。

  “往下跳!只要一倒一滚便行了。”他向自己叫。

  可是,滚下去结果如何?十余丈高下,即使空身往下跳也险之又险,何况背上还有一个行将病入膏肓去死不远的老人,不用多想也可知道结果,不仅凶多吉少,简直有死无生。

  他也想到拼,那不啻睁着眼向鬼门关上闯。练内家气功的人可以不畏普通刀剑,但在近距离想抗拒硬弓利箭却不可能,高明的箭手,箭可力贯重甲,血肉之躯毕竟挡不住雷霆一击。

  他丢下了逃生之念。

  虎目怒睁,沉声问:“诸位有何用意,可否明示?要金银?小可的十余两碎银喝酒不醉,啖饭不饱。”

  提金锣的大汉将锣挂在腰带上,狂笑道:“尊驾很了得,赤手空拳便将敝寨的十四位弟兄打发走,惺惺相惜,在下不好意思对你无礼,特以至诚邀请尊驾上山,敝山主正在忠义堂上立等呢?”

  中海已别无抉择,硬着头说:“小可听阁下吩咐。”

  “丢刀!”

  中海毫不考虑地将刀丢了。大汉又道:“对不起,尊驾手脚高明,在下为防意外,只好上绑,休见怪了。将背上的人胸前的包裹放下。”

  中海一一照办。大汉举手一挥,崖后转出两个彪形大汉,手上提着脚镣和牛筋索,大踏步上前,说声“得罪了!”牛筋索套上了中海的脖子。两人分握住两端,抓住中海的双手将索猛绕,捆了个结结结实实,脚上再加了脚镣。

  这种脚镣与官府中的传统五斤脚镣不同,重有十五斤,即使力可拔山的英雄好汉,经过筋绑镣铐,有飞天能耐也无用武之地了。

  一行人从右面的斜谷中向丛山中进发,不知走了多久,进入了一座山谷中的平原,平原右侧的山脊上出现一座池形如城的山寨。远远地,看不见山寨有任何人影,只看到一根大旗杆上,飘扬着一面蜈蚣走穗大纛,迎风招展,猎猎有声,证明这座山寨绝不是空阒无人的贼窟。

  忠义堂好大,大得可容三五百人在内集会,梁柱皆是两人合抱的良材,左右有廊,有堂、有塘、堂下有阶,居然是座小有章法的殿堂。

  踏入巨大的厅门,厅门即闭上了,寒气全消,温暖如春。

  门内,左右共有四列带甲武士,总数是八十名,全都是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,每人右手执一支盘龙枪,左手是一具铁叶长盾,腰上悬刀。

  堂上至云石墀之间,有七级光闪闪的银朱石级,左右分列着二十四名巨人,黑发盘头,皮箭衣,蓝色夹缎裤,宽皮腰带上插了一排八寸长的单刃飞刀。一个个虎背熊腰,叉手而立,雄纠纠气昂昂,像是铁打铜浇的金刚煞神。

  廊上两列长案后的大环椅上分坐着不少男女,有些在喝酒,有些将脚搁在长案上,极有兴趣地注视着来人。

  廊柱下排列着十六具巨大的火鼎,炭火熊熊照耀,热流荡漾,使巨大的忠义堂得以温暖如春。

  堂上,一列云纹长案后,共设了十张虎皮交椅,但没有人。两座后堂门,各站了两名短甲武士。

  “当当当!”巨锣狂鸣,有人高叫:“公然毁坏本寨盘道箭,行凶打伤本山兄弟,藐视本山的死囚押到。”

  押着中海的大汉在下面大叫道:“巡山管事袁荆州报进,死囚擒到。”

  后堂门中,踱出三个头挽发结,身穿棉袍的中年人。为首那人年纪四十开外,脸圆圆一团和气,修眉入鬓,目如朗星,留着三绺长须,脸带笑容,神态雍容地就中间主位落坐。沉静地向下注视片刻朗声说:“带上来。”

  后堂门两侧的四名武士已在虎皮交椅后分立,一个高叫道:“山主示下,将人带上。”

  脚镣咔啦啦怪响,六名大汉押着中海和老人,提着包裹,升阶直抵云石墀。

  一各大汉向中海的腿弯踹上一脚,喝道:“跪下!拜见山主。”

  中海已知死期将至,看情形,弄倒盘道箭的罪名十分严重哩!不然为了他一个小人物,山寨怎会劳师动众山主也亲自升堂?明知必死,死也要死得英雄些。他屹立如山,大汉不但没将他踹倒,自己反而站立不牢,跄踉退了两步。

  山主举手轻摇,说:“不必勉强他,让他站着好了。”

  说完,不再理会,自顾自翻阅案上的卷簿。片刻,他与左右两名中年人低声交谈,然后向右廊叫道:“西路总管童兄弟。”

  右廊中段的大环椅上,站起一个身材伟岸的大汉,说:“属下在。请山主赐示。”

  “西海的常例银今年加倍征收,那些贼喇嘛在中原带回不少珍宝,想办法替他们消灾。”

  “是。属下已全力调查他们的珍藏,春暖时便可动手。”

  “北路杜总管可在?”山主向左廊问。

  左廊站起一个花甲老人,朗声道:“属下刚在午前赶回。”

  “由中原入甘的武林人,他们的动静如何?”

  杜总管不慌不忙地在袖中取出一具羊皮卷,念出一大串人名,其中赫然有白衣神君、鬼丐、金银双凤、枯骨魔僧等人,然后掩上卷,说:“这些人原是为了那本假剑诀,冒风雪远走鬼愁岭,先被枯骨魔僧所获,最后被小襄王率麒麟双豪所夺。那本假剑诀第一个发现的人,是鬼丐而不是枯骨贼秃。这些人已取道返回中原,这几天将有人经过本山,为免麻烦,属下认为有暂时撤除盘道箭的必要,咱们大峪山虽然不将天下群雄放在眼下,但也犯不着和他们缠夹不清。再说,来几个慕名拜山的同道,咱们又不能拒绝,他们会不会乘机摸底呢?很难说,最好不加理会,免得伤了和气。”

  山主不住点头,说:“很好,很好,大雪封山已有半月,弟兄们也可清闲些。”说完,又向左首的中年人笑道:“江贤弟,杜总管的话有道理,就这么办好了。只须派几个人到路上等候守成兄,请他与施姑娘至本山小驻便够了。”

  江贤弟点点头,笑道:“大哥是否要亲自前往相迎,施姑娘会不会讨厌我呢?那次我在砥柱山,不认识她是铨老的千金,狠斗了十余招,骂了她几句,她很不高兴呢。”

  “不会的,那丫头很懂事。”山主说。接着,他脸上泛起愁云,黯然地说:“假使玉儿不病入膏肓,叫他和云笙前往迎接,施姑娘会来的,唉!”

  “吉人天相;小弟想,玉侄不会短命的。”江贤弟也黯然地说,但掩不住脸上的愁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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