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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三二


  驮队次日一早启程,预计未牌左右便可抵达地头开封,所有的人皆兴高采烈,将早些天受到横山双怪骚扰时的烦恼,抛到九霄云外去了。

  驮队过万胜镇,沿途平安无事。午牌初,铜瓦店在望,是午间打尖的时光了,这里到开封,已不足三十里。

  铜瓦店不是一家店,而是一处市集,每逢一四七日,日中为市,百十户人家,不是集期仍然有往来的旅客光临,歇脚的食店不少,客栈仅有两家,收容因故赶不上宿头的旅客,这里不是宿站,因此投宿的旅客有限。

  市集位于大官道的南面不远处,东面是店街,街口与集口衔接的地方,也就是食店集中的地方。至于那些有名的小食摊,不是集期是不会营业的。今天不是集期,没有赶集的人,进食便得到店街光顾食店了。

  街北最大的三家食店全部满座,没有其他的食客逗留,原因是早一个半时辰,负责在前安排打尖事宜的,已经安排妥当,三家食店临时在搜购酒菜忙得团团转,怎能再招待其他的旅客?

  街南的一家小食店,却有两位半死不活的老人在把酒言欢。他们是狂剑和六合瘟神,当然他们的打扮与相貌天天不一样,绝不至于引起有心人的注意。

  两人未带行囊,完全是本地的土老儿打扮,都带了枣木棍手杖,白胡子乱糟糟,穿得更土。

  四角酒已喝掉两角,四味缺了牙也可下酒的小菜也吃掉一半了。狂剑喝了一口酒,盯着店外看守的两名骡夫,低声向六合瘟神说:“符老,就是有些什么不对,你看出端倪了吗?”

  “如果看不出来,我这老江湖还敢倚老卖老?”六合瘟神说。

  “他们派在外面警戒的人,减少了两倍以上。”

  “最大的改变,是他们不再自己起火准备食物。”六合瘟神指出心中的疑团:“以往,即使在有名的酒馆进食,他们也会由管骡车的几个人,另行准备食物供首要人物享用,而今天杜二东主竟然上了席,以往他从没有在店堂中公然据桌进食。”

  “驮夫中多了不少生面孔,少了好些熟面庞。那两个小厮,绝不是原来的那个,这两个稚气未脱,眼神完全不同。”

  “最大的不同,是气氛与往昔有了相反的剧变。”六合瘟神不安地说:“已往,这些人似乎都像哑巴,落店时很少说话,从来没有像今天这种喧闹的情形发生。还有,耿老狗好像平白失了踪。”

  对街的酒食店人声喧哗,甚至传出猜拳的声音。

  “我不喜欢这种情势。”狂剑心事重重地说:“这样跟到开封,我相信绝对得不出结果来。符老,我们想想看,是否遗漏了些什么被忽略的征候?”

  “弄两个人来问问。”六合瘟神断然地说。

  “不可能的,接近不了。”

  “我会设法的。”

  “符老,你留意他们的人数吗?”狂剑另起话题。

  “人数?这……这倒是没有数。”

  “中州镖局的人,好像少了几个。从开封赶到郑州的人,共有三十二位大小镖师,加上三阴手的十二个,应该有四十四人。”

  “嗜!少了五个。”

  “徐东主带来的伙计,共是十八名。原有骡夫二十名,似乎今天骡夫仅多出四五名,却有一半是生面孔,人都到何处去了?”

  “对呀!这……”

  “哎呀!”狂剑脱口惊呼。

  “你想起了什么?”

  “毛病出在郑州?”

  “郑州会出毛病?你没喝醉吧?”

  “恐怕咱们在阴沟里翻了船,中了金蝉脱壳计。”狂剑一掌拍在桌上说,杯盘齐跳。

  “可能吗?”

  “可能。来,咱们试试看。”

  “怎么试?”

  “看见那停在街尾市集旁的骡车吗?机会来了。”

  “看到了。”六合瘟神老眼不花,当然看得真切。

  “那位车把式你不陌生吧?他正在树荫下喝酒,相当惬意。”狂剑推凳而起:“我要把他弄到手,那地方似乎很有利,那几个顽童正是好帮手。符老,你作出记号,招呼我们的人,准备撤。”

  两辆骡车停在街尾,八匹健骡皆栓在树下吃草料,附近有两名骡夫负责照料车上的物品。驮骡则在百步外空荡荡的市集旁广场,货物已经卸下,几个伙计在给骡子饮水上料。以往骡车附近一定很忙碌,两个小厮和两名伙计,专门负责在近旁架灶煮食物,但今天连小厮也走了,随杜二东主到街上食店进食去啦!车把式今天是乐得清闲,一个人在树下进食,一葫芦酒,两色菜肴,加上两块烙饼,惬意得很。

  街尾有两条小巷子,几个顽童在巷口捉迷藏,嘻嘻哈哈彼此追逐着,附近几株大槐树和屋角都可以藏身,所以玩得兴高采烈,未引起骡夫们的注意。

  狂剑出现在一条小巷中,拦住一位八九岁、小牛犊似的孩童,取出一串钱在顽童面前晃了晃,眯着老眼笑嘻嘻地说:“娃娃,想要这一吊钱吗?”

  “老爷子,你……你肯给我?”顽童意似不信地问。

  “肯。”

  “给我……”顽童伸手便抓。

  “慢着!”狂剑将钱收至身后:“钱不能白给,你得替我办件事。”

  “老爷子,什么事?”顽童的小眼珠骨碌碌乱转。

  “看到骡车旁大树下的八匹骡吗?”

  “看到了。”顽童点头说。

  “在另一株树下进食的人是赶车的,也负责照料那八匹骡。你会扔石头吗?准不准?”

  “扔石头简单得很,当然准,我不是吹牛。”

  “你向那八匹骡扔石头,赶车的一定冒火,也必定丢下食物来追你,你扔了不必急于走避,等赶车的人追赶再往这条巷子里逃,他一来,这一吊钱就是你的。”

  “真的?”顽童笑嘻嘻地问,眼盯着那晃动的一吊钱。

  “当然是真的。如果他不追来,你怎办?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骂街你总该会吧?”

  “会,会。”

  “先扔石头,再骂街,他就会追来了,这一吊钱就是你的了,可是你要跑得快些,一进巷子他就抓不到你了。去吧,我在等着给你钱呢。”

  小顽童扭头就跑,又兴奋又得意。

  不久,小顽童像老鼠般窜入小巷。树后转出半死不活的狂剑,将一吊钱塞入顽童手中,笑笑说:“要你向骡子扔石头,你怎么向车把式扔?打破了他的酒葫芦,他要你赔,赶快溜,你干得好。”

  小顽童怎能不溜?车把式已经追入巷子里了。

  车把式急步抢到,小顽童已从屋角走了个无影无踪。

  “那小畜生是你家的人?”车把式怒容满面,双手叉腰厉声问。

  狂剑一怔,心中暗叫上当。这家伙的穿著打扮,与他在潼关所看到的赶车人完全一样,身材也相等,但今天由于风帽已经卷上了掩耳,面貌一无遮掩,在老江湖的眼中,已可看出不同的神韵了。不错,车夫换了人,不是原来那位神色冷静木然的车把式,这位仁兄相貌虽相差无几,但喜怒的表情极为明显强烈。

  “你这么一个牛高马大的人,怎会和小孩一般见识?”他似笑非笑地说,昏花的老眼从巷口瞥向街侧的市集广场,照料车辆和驮骡的人毫无异状:“到底怎么啦?你要在本集欺负小孩吗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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