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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〇


  视界不良,三十步外只能看到模糊的形影,人如果不动,是很难发现的。箭居然在黑夜中命中三十步外的人,委实令不敢移动的人丧胆。

  “还有谁不愿等到天亮?”林彦的语音可远传里外:“阎王注定三更死,绝不留人到五更。人为财死。鸟为食亡;哪一位仁兄是把二千两银子聘金用来奉养双亲的?给我站出来让我看看,也许我会箭下留情,用卖命钱奉养双亲的人是可敬的,苍天也会饶恕他。”

  没有人站出来,大概这些人中,没有一个人是用聘金奉养双亲的。当然,也有人觉得站出来送死未免太不值得。

  “林老兄,你知道咱们这些人中,有不少是身不由己的吗?”先前发话的人高叫:“咱们绝大多数的人,并不是为赏金而来的,尽管赏金多得令人发狂。”

  “天下之大,何处不可谋生?你们自始就不该作为非作歹的鹰犬。好,也许你们有些人真的身不由己,在下网开一面。从现在起,在下放那些不向在下动刀动剑的人一马。现在,丢下兵刃脱掉上衣的人可以安全地离开,不然就得死在此地。”

  二十步外,幽灵似的站起一个人,“噗”一声丢掉剑,然后脱衣,光着上身畏畏缩缩地举步。片刻,身影消失在沟西南端。

  “你们看看是否有可救的人,把人带走救治,找找看。”林彦大声说:“当然你们不至于把尸体留下的。”

  次日巳牌初,林彦回到客栈,店伙们见到他,皆默含笑点头向他打招呼。

  他在等,等候明天午正的约会。

  关于龙姑娘的安全,他并不大担心,女强盗抓到了女人质,不至于有难以想象的危险,何况女强盗留下了太多的困难问题无法解决,至少其他的强盗都要向女强盗讨公道,怎敢对女人质不客气?

  更重要的是,先赶到的黑狼会一群鹰犬已经作鸟兽散,死伤惨重,留下的人已吓破了胆,女强盗即使想把女人质送给黑狼会,也没有人敢冒万千风险接收。那不是人质,而是要命的阎王帖子,谁沾上手谁倒霉。

  唯一令他不安的是:强盗们到底把龙姑娘藏到何处去了?

  黑狼会的人招出并未与强盗们取得协议,的确不会接收到龙姑娘。

  现在,他必须把云中山主碧玉飞熊左山主逼出来打交道了,这个女强盗不知躲在何处不敢出面了断了。城内的地头蛇因近来风声太紧,各路英雄纷向城郊藏身,为了自身的安全,不敢出城活动,因此对城外的消息所知有限。连其他强盗也不知道左山主藏匿在何处,城内的地头蛇更是毫无所知啦!明天如果逼不出这个女强盗来,他恐怕必须把六十二个强盗人质交给霍将军法办了。

  午睡一个时辰,疲劳尽复,看着窗外天色,已经是午末未初。他洗了一把冷水脸,佩上剑出房直趋食厅。

  膳堂中食客不多,他刚在窗口的一副座头落坐,跟来招呼的店伙已被邻座的一位食客拉住了。

  那是一位不像店中旅客的年轻人,眉清目秀,脸色姜黄带有病容,年纪约二十出头,病容却掩不住清秀五官的灵气。

  穿一袭宽大的掩襟短装,脚下的快靴却是精制的鹿皮短靴。

  一个有经验的江湖人,第一眼便可看出打交道的人身材面貌的特征。林彦就是有经验的人,他就在对方拉开店伙的瞬间,看清了年轻人的特征。

  他淡淡一笑,举手示意阻止店伙向年轻人发话。

  “你敢和我同桌吗?”年轻人以挑衅的口吻向他说:“酒菜我都叫了,刚上桌,就等你。”

  “等我?”他打量着对方,感到有点好笑:“大概我是无法拒绝尊驾的邀请了,恭敬不如从命啦!”

  他移座就教,目光落在对方的耳垂上,一瞥而过。

  “老弟贵姓?”他在对面拖出长凳落坐:“好像老弟并非是店中的旅客,定是冲在下而来的。”

  “我姓田,田地的田。”年轻人替他斟酒:“田英。林兄目下是太原的风云人物,想前来一瞻风采的人多得很,不嫌在下冒昧吧?”

  “好说好说。据在下所知,人怕出名猪怕肥,风云人物的滋味并不好受,尤其是我这种人,似乎身上带有瘟疫一样,谁也不敢沾惹,避得远远地以免惹祸上身。田老弟公然置酒盛邀,冒了很大的风险。借花献佛;我敬你一杯以表达敬意。”

  他敬酒,田英也礼尚往来回敬。两大杯汾酒入腹,田英脸上的病色加深了些,眼神也在变。

  “贵女伴龙姑娘失踪已有五天。”田英打开话匣子:“林兄,你似乎并不焦急。”

  “急不来的,人一急便容易激动,自乱心神是为大忌。”他亲热地说:“好在龙姑娘是落在女强盗手中,而且我林彦也不是好惹的,任何人如想对龙姑娘不利,他必须考虑考虑后果。”

  “哦!原来你倚仗的只是这些?”

  “不够吗?”他反问。

  “别忘了,敢做出这种事的人都是亡命。”

  “亡命又怎样呢?”他不在意地笑笑:“龙姑娘与这些人并无不共戴天之仇,犯得着用性命来对她不利吗?所谓亡命,并不是真的不要命。我也是亡命,我不会因为不相关的小事而不要命。”

  “有龙姑娘在手作人质,就可以胁迫你做任何事。”

  “你错了,田老弟。”他正色说:“如果你落在我手中,你的亲友会不会顺从地由我摆布?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会吗?”他追问。

  “不会。”田英终于肯定地说:“而且,这种情势不可能发生。”

  “哪一种情势?”

  “落在你手中的情势。”田英警觉地说。

  “但愿如此。”他笑笑:“不过,天底下任何事都可能发生,太过自信的人,早晚会碰上意外的。哦!老弟,你不会专为请我喝几杯而来的吧?”

  “确是有事找你商量。”

  “在下深感荣幸,但不知老弟有何见教?”

  “你知道我的身分吗?”田英正色问。

  “不知道。”他坦率地说:“不瞒你说,我并不打算在太原行刺梁剥皮,在此地公然现身,用意是逼梁剥皮的人来找我,所以用不着花许多工夫,来摸清太原地区的各色人物。”

  “不知道也好。”田英长叹一声:“看来,你在这里真的替地方人士惹来不少麻烦,有如在平静的湖水中,投入一块巨石。”

  “这就是人生,田老弟。”他苦笑:“任何一件事,都会牵涉上一些人;因为任何一件事都会引起利害冲突,那是无可奈何的事。田老弟,你就直说吧。你我一见如故,希望我能替你尽一番心力,尽量减少你的麻烦。”

  “有你这句话,我就放心了,证明你是个明理的人。”田英脸上有了笑容:“其实,你如果帮我的忙,对你极为有利。”

  “真的?”

  “真的。”田英语音低得只有坐在对面的地方能听到:“听说你和霍将军之间有了互谅的默契。”

  “有这么一回事。”他也低声说。

  “霍将军掌有生杀大权,他的耳目极为灵通。”

  “对,他是很了不起的人才。”

  “千里追风朱前辈与他的私交很不错。”

  “所以千里追风刚从陕西赶到,便知道在下的一举一动,难怪。”他恍然地说,难怪他与群盗约会的消息外泄。

  “林兄,如果你能请千里追风出面,在霍将军面前美言一二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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