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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〇


  一头背青腹褐,腋生金毛的六尺高巴山人猿,正站在路中向他龇牙发威,右爪抓了一段五尺长树棒,左肩上蹲伏着一头斑猫。

  稍远处,站着一位荆钗布裙,却流露着高贵风华的中年妇人,半百年纪依然肌肤莹洁,一双灵眸依然光彩照人,穿的朴素,那端庄高贵的风华毫不减色。她手中,捧了一柄古色古香、形态古朴的苍木云芝。

  “符夫人!”天孤郑川变色叫。

  “你以为你们的诡计得逞了吗?”符夫人冷冷地问,脸色庄严。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你这一面是疑兵垂饵。”符夫人向茅屋的南面一指:“耿庄主带了十余位高手亡命,大概已经到达寒舍后方,候机发动了。”

  “你们好像早有准备了?”天孤讶然问。

  “一月前你们的人到达归州布置,我们便着手等候贵客光临了。耿庄主一代枭雄,最会利用别人为他卖命,他那些臭味相投的猪狗朋友,必将随他前来壮声势。所以,愚夫妇必须作最坏的打算。三座茅舍久久不见人踪,你不感到奇怪吗?”

  “你们都离开了?”

  “我不是在此地吗?耿庄主的朋友中,交情最深厚的该算十一道,他来了吗?”

  “十一道已经死在陕西,你们用不着防范他了。”天孤毫无机心地说:“耿庄主与尊夫四十年前的过节,并未随岁月之流逝而淡忘,终会有结算的一天,尊夫隐世三十年,逃避不是办法,符夫人,今天恐怕就是大结算的时候了,一切付诸天命吧。”

  “对,真是大结算的时候了。”符夫人庄严地说:“有件事必须告诉你,拙夫三十年隐世,绝不是怕耿庄主或其他的人寻仇,而是寄情于山水,寻觅清净之地参修。既然你们找上门来,愚夫妇是不会逃避的。”

  天孤仰天发出两声长啸示警,然后亮剑说:“船到江心,马行狭道,已没有什么好说了,你我就在此地一决生死吧。”

  符夫人淡淡一笑,泰然地说:“你们人多,老身还不想浪费精力,与无关紧要的人拚命。你看看这头巴山人猿,它正在等候号令扑击呢。”

  巴山人猿的产地并不限于巴山,三峡的山区早年为数甚多,由于长相狞恶,难免受到人类的仇视,虽然它是素食的,与人无害。再就是人不断深入山区垦屯、聚居,侵占了禽兽的地盘,自然生态也就逐渐改变。这种群居,畏羞、素食、繁衍力弱的巨型猿类,数量愈来愈少,人类的猎捕滥杀,已使许多珍禽异兽濒临灭绝边缘,巴山人猿就是其中之一。两岸猿声啼不住,轻舟已过万重山;行走三峡的人,目下所听到的已不是猿啼,只是一些猴子在叫而已。人与人之间,也在你砍我杀,何况人兽之间?

  巴山人猿除非受到攻击,或者为了保护幼猿,通常不会主动攻击人类,见人便悄然走避,并不如外表那么凶猛唬人,虽则力大无穷,但毕竟没有人类的刀枪厉害。天孤郑川并不怕人猿,傲然地说:“符夫人,不要让这些畜生送死,人猿虽是庞然巨兽,但绝没有猛虎凶猛。老夫虽然老了,剑也不适宜杀虎,但对付三五头猛虎仍无困难。”

  “话不要说得太满了,阁下。”符夫人说,苍木灵芝一挥,异鸣声入耳。

  人猿一声怪叫,疾冲而上,居然会使用爪中的木棍,劈面点出而不是用劈。

  天孤郑川上当了,伸剑搭住了木棍振腕发力将根崩开,便待抢入变招屠猿。可是眼一花,猿肩上的大斑猫突然凌空扑到,快逾电光石火。

  他已来不及用剑对付猫,百忙中大喝一声,左掌斜劈迎面扑来的斑猫。

  “扑!”掌击中了斑猫的腰胁要害,斑猫厉叫着斜飞而起,飞越两丈外飘出崖口,向下面百十丈的江面飞堕。

  巴山人猿已退出丈外,爪上的树棍已经失了踪,四爪着地不住咆哮。

  天孤郑川下意识地用左小臂在胯骨上磨擦,冷冷地说:“没想到你竟然能训练出猿猫合击术,可惜用来对付我这种武林高手,排不上任何用场。”

  “可惜我那头山猫。”符夫人不胜惋惜地说:“其实它不是猫,叫豹猫,也叫石虎,野性难驯,这头石虎费了拙夫不少心血。”

  “驯兽来对付人,白费心血乃是必然之事。”

  “你那一掌很厉害。”

  “那是当然。”

  “可惜,你的手臂好像被石虎抓伤了,你并未胜利。胜而不利。”

  “石虎的爪子的确很利。”天孤郑川举起左手瞥了一眼:“脉门上方袖破皮也被抓了四条细血痕,小小的抓伤,算不了一回事。”

  “你走吧,快去与耿庄主会合,希望你还来得及。”

  “来得及什么?”

  “来得及让耿庄主替你收尸。”

  “胡说八道!老夫要与你……”

  “你知道拙夫的名号吗?”符夫人含笑问。

  “谁不知道六合瘟神的名号?”

  “那头石虎的爪牙,平时本来就有致命的腐尸毒,再加上拙夫的瘟毒,你不觉得伤口正在发麻吗?”爪伤早就发痒发麻,不然天孤何必将手臂压在胯骨上磨擦。

  天孤大吃一惊,但不相信,冷笑说:“尊夫的瘟毒固然令天下武林朋友变色,但还没听说可用畜生带毒伤人。”

  “信不信那是你的事,你可以运功至手臂,看你运剑的劲道是否意到神到?我取和你打赌,你已用不上三成劲了。尤其是左手,你抬手试试,看能不能向上直举。”

  天孤郑川脸色骤变,变得苍白失血,双目睁圆,眼珠似要突出眶外,惊怖骇绝的神色极为怕人。

  “举起手来呀!”符夫人大声催促。

  天孤郑川发出一声凄厉的外号,转身便走,浑身在战栗,脚下踉跄,像是喝了十斤高粱烧的醉鬼。走了十几步,他又站住了,艰难地转过身来,用走了样的嗓音问。“符夫人,老夫还能活多久?”

  “这得看你身上抗瘟毒的机能是否良好而定,能拖多久,连我都不知道。”符夫人大声答。

  “能活吗?”

  “不能,除非能在近期获得解药。你可以安心的是,你已一不再感到孤独,将会有人替你准备后事。”

  “老夫立即离境,不过问你们的恩怨是非,你能给解药吗?”

  “不能。”符夫人的答复斩钉截铁:“对你们这种人太仁慈,那是最不公平的事,谁也不敢保证其他的人不受耿庄主的诓骗前来提刀动剑。”

  天孤郑川大吼一声,拼余力将剑破空飞掷。但力道不足,剑翻腾两匝,无力地跌落在六七步外。

  惨号声摇曳,天孤郑川不见了,像石头般滚出屋外,向百十丈下的江面飞堕。

  同一期间,林彦与芝姑娘正安坐在茅舍的草堂上。

  茅舍的堂屋仅丈余见方,粗制的木桌、长凳、茶几,别无长物。左右厢房挂着粗葛布门帘,房门好像是开着的,但没有人踪。

  整座茅屋不见人踪,唯一有生命的东西,就是窗下鹰架上的一头神骏的大鹰。鹰没上脚键,可以自由飞翔,但仅静静地立在鹰架上,用它那一双外环有金色光圈的锐利怪眼,不转瞬地、默默地注视着陌生的来客,既无欢迎的表示,也没有敌视的意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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