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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一


  悦来老店在百花桥的街口。百花洲由两座桥贯通南北交通,北是鹊华桥,洲南是百花桥。大明湖原来有七座桥,目前只剩下百花洲的两座桥了。

  五更天,店中一大乱。

  大批公人包围了悦来老店。可是,升平公子客房中鬼影俱无,何时失踪的?没有人知道。

  据从京师来的权威旅客说,升平公子固然不时到外地游玩,但清明前后,决不可能离开京师,大家族的子弟,清明怎能不在家祭祖扫墓?

  精明干练的济南三杰,竟然走了眼上了大当。

  办案的人全部动员,能用得上的线民全用上了,全力查缉假冒升平公子的人,水陆码头眼线密布,交通要道处处有盘查的关卡,离城的车马受到彻底的盘查。

  但案子的内情,并未向外公布。

  济南三杰本来都有自己的家,除了因公必须在外奔走,平时必须天未明即起,赶早到衙门应卯,公毕返家与妻儿相聚。但当天,三人不约而同留在府衙住宿,不再返家与家人相聚了。忙得暂且把家放开,公务要紧。

  一连三天,三人仍然留在府衙住宿。

  查缉的行动,仍在加紧进行,不但不见松弛,反面紧锣密鼓地请来外地的江湖朋友参予查缉。

  这天傍晚,乾坤手穿了便服,神色悠闲地踏上铁佛巷张家的院门阶。

  铁佛巷张家,是名震北地,誉满北五省的名武师,济南武林朋友的精神领袖人物,生死判张贵堂的老宅子。生死判曾是京师镇远镖局的名镖头,早几年得罪了京都的权贵,辞职返家养老纳福,发誓不再替达官权贵保镖。在济南,生死判的声誉地位,决不是济南三杰这种吃公门饭的人所能望及的。

  多年来,生死判从来就没有主动找过乾坤手攀交情,乾坤手心中有数,这位老前辈骄傲得很。

  昨天,他接到口信,生死判请他到张家走走。

  他脸上涌起肉食兽灯满足的微笑,生死判终于有主动请他登门的一天,虽然不是正式邀请。

  济南三杰的名号,在山东是颇有份量的,但在其他各省,就不怎么叫得响了,连那些过境的二三流江湖人,也不怎么卖三杰的帐,大事不犯,小过依然不断。相反地,只要生死判出面交代一声,那些江湖浪人就得乖乖把脚洗干净。在三杰来说,这种情势是相当令他们不快的。

  这种情势要改变了,聪明的人会设法改变情势的,只有愚蠢的人,才眼巴巴坐等情势改变。改变需要工夫和手段,济南三杰在这方面下了不少心血。

  开门迎接他的,是张家的门子和老驼。这位姓和的老驼子眼花耳背,老态龙钟,按理,决不可能胜任门子的重任,生死判却用这种人来做门子,不知用意何在?

  和老驼领他往大厅走,一面用惯常的沙嘎嗓音说:“家主人知道南爷的象棋下得很好,尤其精于残局。所以在大厅布局相候,请便,小的要照顾门户。”

  原来是找他来下棋,很有意思。

  当然,生死判决不是存心邀他来下棋。

  进人大厅,仆人们踪迹不见,只有一个人坐在桌旁相候。是年已花甲,但精神旺健神目炯炯的生死判张贵堂。

  “贵老万安。”他含笑抱拳施礼。

  “请坐,南头。”生死判站起向客位伸手肃客:“这有一局棋谱没有的残局,等你前来收拾。”

  他告罪落坐,目光浇在棋局上。

  “海底炮破马前卒,梅花谱好像有相似的残局。”他说:“这是残棋马胜炮说法并不可靠的证明。可是,贵老,双方真正棋鼓相当,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势有布局。”

  “是吗?”生死判似笑非笑地问。

  “应该是。”他答得十分肯定。

  “那么,只有一个可能。”

  “那一个可能?”他微笑问。

  “有一方不小心,或者太过自信,终于造成这种情势的残局。问题是,谁是最后的胜家?”

  “炮去掉卒,黑方如果不去炮,第七步就可以将军。”

  “能有七步以上的机会吗?”

  “这……”他窜慎地措词:“似乎是注定的败局。”

  “所以,红方必胜了。”

  “红方以车当马口,就可以争取阻马完成第七步的挂角,赢定了。”他点头同意:“胜利是需耍付出代价的。”

  “舍车?”

  “是的。”他肯定地说:“值得的,怕牺牲成不了事。”

  “谁是马前卒?谁又那一辆车?”

  他抬头注视着生死判,神色懔然。

  生死判也冷冷地注视着他,眼神阴森而冷漠。

  “贵老要帮谁?”他终于发话了。

  “胳膊往里弯。”生死判冷静地说:“问题是,老朽能不能帮得上忙。”

  “贵老的意思……”

  “马前卒吃掉了,车应该下一步塞马口,是不是?”

  “贵老在何处得到的消息?这是非常危险的事。”他的声调变了,变得不带丝毫感情。

  “老朽不是不知道危险,而是有人故意把秘密函告老朽不能不看。你也有一封信。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无头信,指名要老朽转交。”生死判从袖底取出一封信放在他面前:“如果你能将内情相告,不管你是对是错,老朽都会全力帮助你,毕竟你是本城掌生杀大权的人。而且有八旗兵替你撑腰。”

  信是普通的信封,简要地写着三行字:

  “相烦生死判张老前辈转交:
  乾坤手南捕头公启。
  名不具。”

  三行,不吉之兆。通常给朋友写信,封面最好不要写三行,三凶四吉五平安;平安家书通常是写五行的。

  他拆信,取出信笺在桌上摊开,笺上写了潦潦数行:

  “假公济私,买盗栽赃;公门作孽,天地不容。三月十五,刀头舔血。”

  “贵老有另一封信?”他沉着地问,将信放回桌面。

  “是的。”生死判点头:“逼老朽上梁山,很毒。”

  “写些什么?”

  “你希望上面写些什么?”生死判狡狯地反问。

  “可否让晚辈看看?”

  “抱歉,烧掉了。”生死判断然拒绝。

  “信上的内容……”

  “语焉不详,恕难奉告。”

  “与马前卒和舍车有关?这局残棋是信上提起的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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