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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


  鬼卒大概忘了自己扮鬼的身份,急步奔近。

  黑影暴起,韦家昌突然飞跃猛扑而上,鬼卒猝不及防,来不及有何反应,耳门便挨了沉重一击。立即昏厥。

  鬼卒先前的叫声,引来了同伴,最先赶到的马面扑了个空,草堆仍是草堆,没有任何异状,不但韦家昌不在,鬼卒也失了踪,甚至连托天叉也没留下。

  南街的一间士瓦屋中,堂屋里一灯如豆,那是神龛祖先牌位旁的神灯,俗称长明灯。

  门悄然而开,进来了三个人,一是扮村姑装的魏真姑娘,一是曾在古城寨城中,与小后生同时出现的老人杜叔,一是仍穿着盔甲佩着剑的红面神,大概还没有余暇卸装。

  一个个垂头丧气,神色不安的落坐。

  “奇怪。这人到底是人是鬼?”魏真悚然地说:“真是不可思议,好像他真的会飞腾变化,这可能吗?”

  “你们大概忽略了墙壁。”老人杜叔说:“你们应该等我赶到才离开的。”

  “墙壁毫无异状,杜叔,众目所视,一无所见……”

  “眼睛是靠不住的。”杜叔摇头:“愚叙不是怀疑他是天马行空吗?他的衣衫有隐形作用必须用手去摸索。在磷火的碧绿光线下,视觉最易反常。古老的墙壁利于他隐形,不摸索是看不见他的人。”

  “人走了也就算了,咱们不能将希望托在他身上。”红面神苦笑,稍顿又说:“黎老弟失了综,咱们等赶快去搜寻,兄弟走了。”

  “我也去。”杜叔起身说。

  “范叔,黎叔会不会掉河里去了?”魏真姑娘问。

  “那是不可能的,没有人接近河岸。”红面神范叔往外走“小真,你好好休息,明天得赶路呢。”

  “找到黎叙请派人通知侄女一声。”

  “好的。”

  送走了两个人,魏真姑娘掩上门,用木棍顶住,不上闩,叹息一声,无精打采地走向堂后的内房。

  推开房门,她咦了一声,房内黑沉沉本来应该点着灯的,灯不可能自行熄灭,一根灯草耗不了多少油,她记得灯盏内的油是她亲手添满的当然不是烧完了。

  她扭头便走,想回厅堂用松明取火。走不了三步,身后灯火乍明。

  她大吃一惊,火速转身奔至房门口。

  小桌上的灯火焰摇摇,四根灯芯挑高,难怪光度明亮,是谁点的灯?

  她拔出匕首戒备,突然冲入

  房间狭小,一桌、一凳、一床、一床板。蚊帐是放下的,可依稀看到床内的景况。

  “想当年,你身处王府,虽说是婢女,仍然是锦衣玉食,何等风光。”床内传出熟悉的语音:“现在住在这又脏又局促的土屋里,你是否感慨万千?上床来歇息吧,我想,这几天你一定辛苦了。”

  她呼出一口长气,如释重负。

  “你真是隐身在墙壁上吗?”她收匕掩上房门:“装神弄鬼直对付不了你,我是毫无希望了。”

  “你我算是有缘。”韦家昌掀开帐挂上帐构,坐在床口:“今晚又同衾共枕了。”

  “我是甘心情愿和你同衾共枕的。”她毫不迟疑地扑入韦家昌怀中语调凄楚:“我高兴能够将身子交给你,算是在世间我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的欢乐,我会带着欢乐的心情,无畏的走向茫茫黄泉路。”

  她伏在韦家昌怀中饮泣,伤心欲绝。

  “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?”韦家昌轻抚她的秀发:“我不会杀死你……”

  “我知道……”

  “那……”

  “明晚子夜,我们要发动袭击,偷牢劫狱救王妃。我知道,我这一去是不会活着出来了。姓王的汉奸拥有三十名武艺高强的可怕高手……”

  “你们去多少人?”

  “二十七名男女。”

  “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。”

  “但我们必须孤注一掷,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、福州的覆文将在这几天到达,很可能将王妃解送福州处死……”

  “王妃不可能押至福州行刑。”

  “你的意思……”

  “傻丫头。难道你还不明白吗?”韦家昌捧起她沾满泪水的面庞:“鲁王在烈屿监国。忠孝伯郑成功即将传檄天下举兵誓师返攻。桂王在粤西也厉精图治,已兴师东进攻湖广,江西也群豪并起响应。满人为收买人心,目前不敢公然处决朱家皇的子孙,即使处决,也不会将王妃的身份公布。”

  “那……”

  “我敢肯定地向你保证,你们一发动,大牢内的人便会即将王妃处死,你们等于是促使王妃早死。”

  “哎呀……”

  “取消大举袭击,明天晚上我去试试。”韦家昌正色说:“我不能向你们保证什么,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,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。”

  魏真先是愣住了,接着激动地紧抱着韦家昌亲吻。泪水把韦家昌的脸沾满了,口中发出一阵听不清的含糊低语。

  “时限急迫,临时改变计划不是容易的事。”韦家昌让她安静下来,亲切地轻拍她的肩背说:“你得赶快通知你们的人准备,迟恐不及,沿途我已经留意可疑征候,姓王的汉奸恐怕已经知道你们逃匿在府南一带,路只有一条,你们的人恐怕难逃他们的周密拦捕,此地有汉奸的一处监视站,恐怕你们今晚的活动,已落在他们的眼下了,所以,明早得设法把他们的信差埋葬掉。”

  “我这就走。”姑娘从他怀中站起,拭掉睑上的泪水,眼中有奇异的光芒:“我们早已查出监视站的秘密,你的行踪,就是从他们的口中知道的,他们的人,仅将你送出十里外,而我门的人,始终注视着你的动静,保姐和杜叔曾经发现你在途中改装,所以知道你将有此举动。”

  “哦!原来如此。那位小后生,就是金保姑娘?”

  “是的,是她主张请你帮忙的。”

  “那位扮红面神的范叔……”

  “他就是范继长范大叔、当初王妃逃来汀州,范叔是第一个帮助我们招兵买马的人,毁家纾难,忠肝义胆,他老人家可以流芳百世。”

  “那得等我大汉子孙驱除鞑虏日月重光之后,他才能流芳百世。”书家昌苦笑:“不然,他只是一个罪在不赦的叛逆盗寇,把他们邀来,我要和他们谈谈。”

  “好的,他们正求之不得呢。”姑娘向门外走,在门口转身:“请告诉我,你真是天马行空韦老先生吗?”

  “那是家父,他老人家目下在白山黑水间纵横。”韦家昌沉静地说:“朱家皇朝对袁公不仁,但毕竟是我大汉一族之主,所以,我潜入中原察看形势。”

  “结果怎样?”

  “希望不大。今后,恐怕……咱们不谈这些,不会谈出什么结果来。不瞒你说,我从湖广来,那一带大乱之后,人心有如一盘散沙。我来赣南,本来想看看贵王妃冲天凤到底有些什么作为。却来晚了一步,在赣州便听说这一带的人被饥荒拖垮了。你快去吧,目下所能做的事,是能保全一个是一个,不要让鞑虏把反抗的种苗拔光。”

  四更正,室内坐了十余位男女,一个个神色肃穆心情沉重。

  韦家昌成了主人,他用木炭在桌上画出府城附近的地形图,用花生和黄豆摆设兵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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