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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胡说八道!”顾三爷变色吆喝。

  “难道不是?”他逼上一句。

  “三爷我已弃暗投明两年了。”顾三爷不再抵赖“目下替国朝效忠,访缉逃匪捉拿奸犯。你……”

  “我从江西来。”他截断对方的话:“巡视海禁执行情况。你很好。朝廷就要你们这种人至诚效忠。我问你,荣贝勒现在是不是移师驻节泉州了?不久前他应该驻节漳州的。”这段话是用标准官话说的,不容易听得懂。

  自从郑成功入海在烈屿整军之后。清廷颁行海禁,船不但不准出海,沿海三十里以内,百姓全部内迁,任何人进入海滨三十里之内,格杀勿论。大军日夕巡逻,雷厉风行。岸上不见百姓,海上没有船影,以至郑成功只能砍尽烈屿的树造船,无法获得陆上的接济支援。封锁之严,空前绝后,海禁直至郑成功移兵台湾,施琅降清攻占台湾之后,才宣布解禁,禁了三十多年。

  口气太大,顾三爷吓了一大跳,因为顾三爷听得懂官话。

  “啪!”一声响,他将一块嵌了一条金龙的玉牌丢在桌上金芒四射。

  “你认识本爵的信记吗?”他沉下脸问。

  他脸色一变,变得威严凌厉,虎目中冷电四射,气势迫人威风凛凛。

  顾三爷怎认得什么信记?脚一软,踢倒了长凳跪下了,脸色死灰。

  “你是怎么脆的?大胆!”他沉叱,声如乍雷。

  原来顾三爷下傻了,直挺挺的脆下打哆嗦,按满清人的脆法,是把人着成马,看成畜生一样的奴才,不但要求膝盖着地。而且头要俯伏双手要撑地、那些大小官吏,腰略弯马蹄袖就及地了。普通百姓见官,袖没有马蹄,那就得手撑地跪伏如羊;这种不把人当人看的大礼。整整折磨天下众生三百年,人的尊严扫地,奴性根深蒂固。

  顾三爷爬伏在地,浑身在发抖。

  “爵爷恕……恕罪……”顾三爷失魂般求饶。嘴巴几乎贴在地面上了。接着,开始崩角。

  崩角,脑袋必须叩地响得发声,而且未听招呼不得停止。有些人把额头叩头肿起老高,甚至会头破血流。要学到这一地步,真得花不少工夫,顾三爷显然学得并不怎么熟练,崩得时快时慢毫无节拍美感。

  韦家昌并不介意顾三爷是否叩得熟练,威严地说,“你起来说话。告诉我,汀州府目前由谁主持剿抚?”

  “谢爵爷。”顾三爷再叩了三个头,惊恐卑怯地站起。弯腰垂首低头退在一旁发抖:“是……是王……王将军梦……梦煜。”

  “哦!”他脸色微变“他不是彭老鸦的八骁将之一吗?难怪,大概你也是王梦煜的得力臂膀了。!”

  “小的……不,奴才从前是跟随王将军的,投顺后升作旗长,后来改属前哨营,负责缉拿逃匪。”

  “很好,很好、你姓顾?”

  “奴才顾承恩。”

  “好像附近并投有多少兵马。”

  “回爵爷的话,彭老鸦已在十天前被擒获,余匪尽散,兵马都撤回府城了。大将军叶赫大人,已奉泉州荣贝勒爷手令,率领八旗兵马到漳州布防,汀州现交由王将军负责防务,兼理剿抚民政,地方已宣布解禁。”

  彭老鸦被擒获,韦家昌睑色又是一变。

  “很好,你走吧。”他挥手赶人“本爵奉命微服出巡,不许任何人打扰,走漏了半丝风声,本爵要砍你的头,你记住了没有?”

  “奴才记……得……”顾三爷颤抖着跪下了,叩头倒退,然后爬起弯着腰,倒退出店门,丧胆而逃。

  几位食客和店伙退得远远地,一个个脸无人色。

  “你们用不着怕我。”他向瑟缩在远处角落的人笑笑,泰然斟酒:“为人不做亏心事,半夜敲门心不惊,奉公守法的人,是用不着害怕的,是吗?”

  酒足饭饱,他给了店伙十两银子,出门扬长而去。

  山径在丛山中盘旋,前后数里不见人踪。他进入一座树林,打开包裹。包裹内不是破衣,而是质料甚佳的衣袍。

  当他重新出现在路中时,人已脱胎换骨,檀香珠瓜皮帽水湖绿长袍,薄底鹿皮快靴,袍掖在腰带上,佩了一把镶有红宝石织金螭龙图案的华丽匕首。破衣鞋埋掉了,所以包裹小了许多。提在手上不碍事。

  当然,脸型似乎也有了些少改变,因为原来有点乱的胡子修改成小八字胡,显得年轻而英俊,先前剽悍、威严的神色已一扫而空。

  刚回到路中,他把包裹往地下一放,微笑着注视着路对面的浓密树林,背着手似有所待。

  “出来谈谈好不好?”他泰然说,“在五里外的山腰,在下就知道你们在此地鬼鬼崇崇守候了,有何图谋,何不当面说个明白?”

  首先现身的那一老一少旅客,然后是两个村夫打扮的中年人,都是曾经在店中进食的旅客,外表没有显示出任何可疑的气质。

  四个人,两面堵住了。老年人手中是实心的紫竹杖,小后生手中有一把尺二长,狭锋薄刃,专用来行刺暗杀的匕首,晶芒闪烁寒气森森。

  两个中年人一持流星锥,一持银色三寸二宽护手软合金板带,长三尺六寸。

  “你这汉奸!”老人咬牙说:“你根本不是旗人,你只是旗人的走狗奴才。你用多少同胞的鲜血,换得了多高的爵位?”

  “你们是干什么的?”他问,脸上的微笑显出毫无惊意,目光却落在小后生手中光芒四射的匕首上,眼神微变:“要杀汉奸吗?老伯,你也剃了头,你也是汉奸。”

  “老夫不和你辩论无谓的事,只要你的命。”老人凶狠地说,“要赶回报信的卖国贼走狗奴才顾承恩,已经躺在山沟里喂虫蚁,现在轮到你了。”

  “我们本来是追跟顾承恩的,他人多不易下手,你的出现,他离群奔向府城,准备向卖国贼罪魁祸首王梦煜报信,总算被我们毙了。”中年人挪动着流星锤说:“你总算帮了我们一次大忙。哼!想不到为了一条小鱼,却等到了你这条巨鲨,你认命吧。”

  “但愿你真的是旗人。”小后生恶狠狠地说:“这条路迄今为止,除了往来的八旗兵之外,从来就没见过落单的旗人,可碰上你这个有地位的大人物了。”

  “原来你们是一些猎食的玩命者。”他懒得多说:“你们走吧,不要来惹我。”

  他从容迈步,但前面挡路的老人和中年人,一杖一带已严阵以待,毫无让路的意凡

  他毫不迟疑地向前迈进,脸色毫无异状,但眼神渐变,变得冷森森有加利簇般锐利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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