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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八


  他不能杀天地会的人,尽管他对帮会的组织有反感。

  “秋山哥,不要躲到城南山区里去嘛!”小姑娘兴致勃勃地说:“没有甚么好怕的到城里的京口老店去,我娘替你预订了上房,他们敢在城里撒野吗?”

  “在扬州有人敢撒野,在镇江他们难道就怕了不成?你没忘了你是在客店被掳走的吧?”

  “这里……”

  “镇江比扬州复杂十倍。”他笑笑:“歹徒恶棍也多十倍。我有事,不能躲在城里避祸。”

  “那你要……”

  “我要找一个老混蛋,老汉奸,老凶魔,他也绝不会放过我,很可能比我找他更迫切,他怕我把他的混帐事公诸天下,必须尽早杀掉我灭口。

  “我在郊区等他,可不希望走在大街上,被人在后面捅一刀,或者撤一把入鼻封喉的奇毒,你明白吗?”

  “是飞龙天魔吗?”

  “你记性不差。”

  “当然。”小姑娘毫不脸红地说:“而且我很聪明机警。你所说的话,我都会记在心里。”

  “你是甚么?记话的葫芦?”他调侃小姑娘:“我的话你最好不要记,因为我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。你从北门进城,我绕过西门往南走,小心啦!”

  “哈哈!我跟定你了。”小姑娘欣然大笑。

  “甚么?你……”

  “你不敢进城,我娘那边你不交代?如果我独自进城出了意外,你没忘了你向我娘所提的保证吧?”

  “这……罢了,你这鬼丫头难缠得很,先到城南,晚上我再送你回城。”

  “这还差不多。”小姑娘得意地说:“秋山哥,人家肚子饿了嘛!早膳还没着落呢!真该在瓜洲进食的,都是你,要十万火急赶路又赶渡船。”

  向南岔出一条大道,绕城而行,左面是城壕,右面里余是漕河出口的京口闸,附近野林竹丛遍布,路两侧视界有限,平时就很少有人行走。

  “到京口驿进食,我请你吃绿杨春的精致点心。”他信口说:“我上一次途经镇江,曾经在绿杨春太快朵颐。小心!”

  随着他的叫声,挽了小姑娘的小腰肢飞退两丈外,反应之快,匪夷所思,心字仍在耳际,人已远退止步。

  三道电芒从路右的竹丛内飞出,一枚接一枚向前移,假使他不退而向前纵跃,绝难完全避开三枚暗器的袭击,向后退,暗器便追错了方向。

  “该死的鼠辈无耻地偷袭,给我滚出来!”小姑娘冒火地大骂,惊出一身冷汗。

  那是三枚小银梭,也叫梭子镖,第一枚几乎贴她的酥胸掠过,危机间不容发,难怪她心惊。

  这瞬间,她突然发觉腰肢一松,挽着她的手不见了,扭头一看张秋山也不见了。

  “他快得像个鬼。”她心中暗叫。

  竹丛后方,突然传出张秋山的一声怪笑,然后竹丛簌簌急动,竹叶纷落,强劲的气流撼动竹丛,像是蓦地刮起一阵怪风。

  她知道,张秋山正向竹丛用劈空掌攻击。

  她心中一动,飞跃而进。

  竹丛侧方人影暴起,森森冷电入目。

  “来得好!”张秋山迎着斜方向攻来的剑虹一掌虚攻,强劲的气流更猛烈一倍。

  破空而至的剑虹突发龙吟,一声娇呼传出,扑出的身影一顿,随即倒退入竹丛,枝叶摇摇。

  噗一声,背部撞在一株竹干上,向侧反弹。

  “咦!是你?”张秋山大感惊讶。

  是江南一枝春,由于风帽掩耳已经放下掩住口鼻,所穿的又是长裤短袄,所以男女难辨,要不是那一声惊呼是女性嗓音,怎知是男是女?

  张秋山记性特佳,听出是江南一枝春的声音。

  江南一枝春稳下身形,似乎已把张秋山志了,一声怒叫,重新挺剑冲出。

  “我是张秋山。”张秋山急叫。

  剑尖距体约尺余,张秋山正要侧闪。

  剑突然顿止,剑气徐消。

  江南一枝春本来放射出怨毒冷电的明眸,突然换上了笑意。

  “唷!是你。”江南一枝春剑垂身侧徐徐走近:“你也从扬州赶来了?”

  “咦!路姑娘,你不知道我来了?”他讶然问。

  “嘻嘻……”江南一枝春笑声悦耳极了:“怪事,我该知道吗?是不是你认为我对你有好感,所以……”

  “我那敢有这种念头呀?”张秋山也笑:“我是江湖浪人,你是江湖浪……江湖女杰,走在一起,蜚短流长就令人受不了啦!我是男人还无所谓,你是女人……”

  “你胡说甚么?”江南一枝春掀起风帽掩耳,白了他一眼,眉梢眼角流露出女性的风情。

  “我知道你在三山园,与长春公子在一起,你那位风流倜傥的武林公子,正唆使一些无聊鼠辈计算我,我不信你不知道,除非你不在三山园。”

  “唷!你说得多难听?甚么我的风流倜傥武林公子?你得解释明白……”

  “秋山哥小心……”小姑娘急叫。

  葛小姑娘站在一旁,看张秋山与江南一枝春又说又笑,男的嘻皮笑脸,女的似在眉目传情假娇假噶,她愈着愈冒火,打破了醋缸子。

  在她的心目中,张秋山是她的伴侣。至于张秋山怎么想,她以为一定是相同的:我喜欢他,他当然也喜欢我。

  这种想法很危险,不成熟,一厢情愿,这是尴尬年龄的少年男女们的通病。

  所以,她像一头急将发威的雌虎,就在她即将爆发的瞬间,她发现了令她震惊的迹象。

  江南一枝春的剑尖有聚劲的现象,锋尖待升。

  江南一枝春的媚笑,仍然挂在脸上。

  随着叫声,她以前所未有的奇速,拔出了神犀匕,身形突进,化流光猛地一拂。

  “铮”一龙吟,江南一枝春骤然升起、刺出的剑,被神犀拂中重新下沉,锋尖触地。

  这电光石火似的剎那,江南一枝春的左手同时扣指弹出,一缕罡风虚空射向张秋山的眉心要害。

  张秋山就在指风及体前一剎那,险之又险地左移三尺,但剑尖重新疾沉时,划破了他的裤管。

  一声怒叱小姑娘奋起攻击,神犀匕形成万道霞光,向江南一枝春连续吞吐,她怒极狂攻声势空前猛烈,每一匕皆贴身发招,凌厉无匹锐不可当。

  江南一枝春连封十八剑,快速地闪退,竟然连反击一剑的机会也没抓住,封架得十分吃力,剑气挡不住匕首的透入。

  有几次她几乎被锋利的匕首伤及右肩肋,险象横生,长度几乎超过匕首一半的剑,占不了丝毫优势。

  铮一声剑匕再次接触,小姑娘锐气不继,剑才能脱出纠缠,两人的距离拉开了

  张秋山到了小姑娘身旁,伸手把她拉住了。

  “算了,小佩。”张秋山说:“长春公子即将亲自出马了,咱们留些精力对付他,这位路姑娘替他打头阵,为朋友赴汤蹈火值得原谅。”

  江南一枝春知道对付不了葛小姑娘,不再逞强,脸上冷厉的神色,突然消失不见。

  “我不是替长春公子打头阵。”江南一枝春收了剑,脸上明媚动人的微笑:“他也不想有失身分出面找你的晦气,无仇无怨无凭无据,他得保持风度。我找你,是想试试你的真才实学,想知道你来镇江有何图谋,希望不要影响我在镇江的活动。唔!你很了不起。”

  “夸奖夸奖,但是,比你仍然差了一截。”张秋山指指裂了三寸长破口的裤管:“你那一剑,在下几乎无法躲开,右膝差点儿就被你割裂了。世间恩将仇报的人为数不少,似乎你江南一枝春不是这种人,但……”

  “甚么恩将仇报?”江南一枝春一怔:“你是说我吗?要不就是你信口开河,你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甚么。我江南一枝春久走江湖,结交了不少朋友,也树了不少强敌,恩怨分明,这也说是我颇有人缘的缘故,自问不曾做出恩将仇报的卑劣事情,你怎么胡说影响我的声誉?”

  张秋山审视对方的眼神变化,找不出可疑神情,略一思忖,有点恍然。

  那天晚间他救醒的六个人,大概神智还没复生,便碰上了两个蒙面强敌袭击,江南一枝春被一个蒙面人带走,很可能江南一枝春根本不清楚当时所发生的事,所以不知道是被他所救。

  “好好好,我道歉。”他放弃将那晚发生的事故说出的念头:“在下也没指证你是恩将仇报的人。不管你是不是替长春公子找麻烦而来,在下不介意。你已经证明武功比在下高明,应该满意了吧?”

  “你满意,我却不满意。”葛小姑娘沉声说:“秋山哥,她用诡计偷袭你,下手毒得很,这怎能证明她的武功比你高?呸!她配说比你高明?我要向她挑战,我要她灰头土脸,我要……”

  说要就要,猛地身剑合一发起急袭,神犀匕再次发威,像是无数电虹经天,疾冲而上。

  江南一枝春吃了一惊,来不及拔剑,以金鲤倒穿波身法倒跃而起。

  一阵枝叶摇摆,倒飞入竹丛,半途翻正身形,手脚并用一沾竹稍,美妙地斜弹而起,两起落便已飘落在竹丛后,飞腾的身法美妙轻灵,轻功之佳令人大叹观止。

  葛小姑娘冲过浓密的竹丛,确被江南一枝春的超绝身法所惊,即使能飞越追赶,也无法将人追上了,绕过去更耽误时间。

  “你给我记住,妖妇。”小姑娘隔着七八丈宽广的竹丛大叫:“下次你再用卑劣的手段计算秋山哥,我一定要把你的手砍掉。”

  “她走了。”张秋山说:“很可能把长春公子的狐群狗党召来,咱们赶两步,以免耽误早膳。”

  葛小姑娘曾经听张秋山提及救江南一枝春的事,那晚她与奶母四个人在广陵园捕杀,并没出园追杀歹徒,不曾参与救人的行动,人没救到手是事实,所以她不计较江南一枝春恩将仇报的荒谬行为。

  她愤怒的是,江南一枝春不该笑里藏刀,与张秋山眉来眼去,却突然挥剑攻击,这种女人太可怕,所以她也用突袭作为回报。

  “要是碰上那甚么花花公子,交给我。”她火爆地说:“他算甚么东西?他凭甚么理由找你的晦气?哼!他来好了。”

  两人一阵急走,想早早赶到京口驿漕河码头早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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