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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〇


  “官兵放火有啥希奇?房子烧光,里面有两具烧得成了灰的骸骨,自然是柴家夫妇了。听说,柴家夫妇还有一个十岁大的娃娃,火场中没有见到骨灰,所以官兵在附近大搜,抓走了不少人。谁知祸不单行,第三天官兵走了,又来了大批盗匪,把柴家的十六户邻居洗劫一空,杀人放火惨绝人寰……”

  柴哲浑身发抖,几乎落马。

  “咦!裴老弟,你怎么啦?”史龙讶然叫。

  柴哲拭掉额上沁出的冷汗,脸色灰败。云笙一把抓住柴哲的手,向史龙说:“我哥哥经常会头晕,没什么,等会儿就好了。”

  “令兄的头部,是不是受过伤?”史龙关心地问。

  “受伤?哦!不错,受过伤,伤在这儿。”柴哲上唇咬着下唇,指了指胸口,用不稳定的声音说,噪音都变了。他摇了摇头,将遮阳帽戴上,掩住脸容说:“不要紧,等会儿就好了。”

  巳牌初,车抵侯马镇。军需车在驿站换马,史家兄弟的商车在驿旁的小店打尖。

  打尖,就是歇息和进食,投宿也称打尖,但打尖不一定住店。柴哲两人随着史家兄弟一齐行动,但半个时辰后,车队出发,他借故头晕,留下了。

  驿站就叫侯马驿,本来是一座古老的驿站,但十余年前撤销了,直至三年前方重新修缮,重建驿站,以应付日渐繁忙的军报、邮务、军运。驿站在镇南,距镇相去约半里地,军运繁忙,不许闲杂人等接近,镇里的人很少前来,以免麻烦。

  柴哲等车队去远,与姑娘暗地里有一番商量,他要打听出镇中那些人是何来路,更要探出七年前盗匪入镇杀人放火的内情。

  姑娘了解他的心情,积极准备,她劝柴哲暂且忍下,先由她前往一探,晚上方可一同前往,免得被人认出他的身分。

  两人离开驿站,往回走,离镇三里地向左抄出,在一处洼沟中藏身。

  姑娘用布包住剑和百宝囊,取一顶四平巾戴上,独自绕出镇北,大摇大摆地进入镇中。

  目前的侯马镇,比七年前并无多大改变,似乎更为落败了些,镇北的瓦砾场残迹犹存,瓦砾堆中衰草凄凄,三五座犹有炭迹的颓垣,在烈日下静静地屹立着,像在诉说着当年痛苦的往事,留下令人哀伤的遗痕。

  不远处有一座茶亭,亭后有一株茂密的大槐树,几个村夫在树下乘凉,悠闲地低声聊家常。三两只黄犬在街巷的阴影中伏地喘息,伸出舌头懒洋洋地无精打采。

  “叮铃铃”一阵清亮的铃声从北面传来,一个身穿皂衣,背着板袋的驿夫,大踏步进入镇北,脚不停步疾行穿镇而去,代表身分的驿铃声仍在空间震鸣。

  一切显得如此安详、静谧,如流岁月可抹去往昔有形或无形的创伤,听天由命的苟安心理,可令人忘怀过去痛苦的遗痕。目前,侯马镇的人,已对镇北的瓦砾场淡然处之,即便想起来,也不过吐出一两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而已。

  姑娘踏入茶亭,舀了一碗茶,泰然地离亭到了槐树下,向好奇地向她注视的五个村夫善意地微笑道:“大叔们好,天气好热哪!”

  一位村夫含笑打招呼,说:“客官在毒太阳下赶路,确是够热的。去年六七月下了两个月的大雨,今年该热啦!客官不像是北面的人,往南走么?”

  “是的,到潼关。小可七八年前年纪还小,曾经走过这条路,贵地似乎有点变了样呢!”

  巷角转出两个青衣大汉,敝开胸襟,轻轻地拂动着手中的柳枝儿,若无其事地往树下走来。

  村夫喟然叹息,苦笑道:“怎能不变?想当年,侯马镇曾经一度繁华过,有过上千户人家,几十年来,一年不如一年,眼见得荒歉频频,天灾人祸不绝,田园荒芜,走得动的人皆先行离乡别井另谋生路,镇中十室九空,那还算得上镇?成了荒村野店啦!客官,苦哪!”

  “镇北好像遭了火灾,怎么回事?”

  “火灾?那才不叫火灾呢,那是人祸,十七户人家,糟蹋了三十余条人命,只逃出十来个。第一户柴家死于官兵,后十六户死于强盗,就是这么一回事。”

  “阳关大道的往来大镇,会有强盗洗劫?”

  “事实上确被强盗洗劫了。”

  “怪事!请教,劫后余生的人,还有停留在贵地的么?”

  两名青衣大汉阴沉沉地走近,其中之一接口道:“客官要打听劫后余生的人,有何用意?”

  几个村夫看出两大汉的神情不友好,沉默地一一离去。

  姑娘瞥了两大汉一眼,淡淡一笑道:“小可一时好奇,问问而已,并无他意。”

  “镇东有几家新建的士瓦屋,安顿了那些劫后余生的人,客官如果有兴,何不前往一探究竟?”

  “真的?”

  “当然是真的,来吧,我领路,去不去?”

  姑娘不在乎,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?明知道两位大汉,定是史龙所说的十余名神秘人物的党羽,正好探这些人的底,转身回茶亭放下茶碗,笑道:“相烦大叔领路,多谢了。”

  转过两条小巷,到了镇东,座落镇边的两间房舍前,站着两个赤着上身的大汉,倚在李树下目迎大踏步而来的三个人。

  领路的大汉相距十来丈便高叫道:“吕兄弟,快去请曹大哥来。”

  “曹大哥到蒙城驿去了。”李树下的一名大汉答。

  “那么,弘老呢?”

  “弘老到驿中去了……”

  “去请他来,说是有人要查问七年前的事。”

  大汉应了一声,拔步就走。

  领路的大汉向姑娘伸手示意,冷笑道:“请到里面坐坐,在下已派人去找你要见的人。”

  姑娘艺高人胆大,不假思索地踏入堂屋,笑道:“你们像是忙人哩,看样子,诸位不是种田的,不像是本地的居民,称呼用大哥二哥麻子哥,透着邪门。”

  堂屋里共有三名中年人,再陆续出来了五个年轻人,都穿了本地土著的衣着,只是掩不住脸上剽悍的气质,每个人都生了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,明眼人一眼便可以看出,这些人定是内家高手。

  八个人中,其中有一个大麻子。姑娘的话,是针对他说的。

  领路的两名大汉,向屋中的中年人行礼说:“这位客人从北边来,要查问七年前镇北匪祸的底细。兄弟把他领来了,不知有人认识他么?”

  所有的人皆向姑娘注视,虎视眈眈。中年人从怀中取出一卷纸卷,打开细瞧,目光不住在卷上与姑娘的脸部转,久久方冷冷地说:“脸貌似乎有点像,只是身材不对。”

  姑娘上前两步,想看手卷上有些什么。中年人哼了一声,将手卷卷拢不让她看。

  麻脸年轻人嘿嘿一笑说:“身材可以改变的,高明的缩骨法,可从八尺大汉变为三尺小童。只要脸貌差不多,都有可疑。”

  “等弘老回来再说,弘老神目如炬,而且是相识,等他来便可知道了。咱们不曾与正主儿照过面,不可鲁莽。”持手卷的中年人慎重地说。

  姑娘哼了一声,不悦地说:“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?鬼鬼祟祟神神秘秘,非驴非马不三不四,显然都是些……”

  “你贵姓大名?”中年人抢着问。

  “我不愿答复。”她强硬地回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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