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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九


  店门口人群一乱,有人叫:“史二爷被打,大爷来得正好。”

  应声抢出一个黑凛凛大汉,一声怒吼,抢下台阶,急冲而上。

  高个儿迎面一拦,冷然道:“老兄,要排解,可以,想插手,不妨冲着我来,在下陪你玩玩,你最好动口而不动手。”

  来人是史大爷史龙,兄弟被打倒在地,他还能不管?大喝一声,一拳疾飞。

  高个儿闪开,叱道:“你真要打?”

  史龙一拳落空,猛地攻出右腿,挑向对方的下阴。

  高个儿不再客气,身形一扭,不退反进,从踢来的腿外侧切入,手起掌落,“啪啪”两声暴响,揍了史龙两记正反阴阳耳光,同时伸脚一勾,史龙“哎”一声狂叫,仰面便倒,跌了个手脚朝天。

  史龙身手相当矫捷,奋身一滚,跃起伸手拔刀。

  他以为滚了一匝,至少也离开对方八尺以上,岂知手一触到刀柄,方发觉对方已在他身侧敬候,对方两个指头捏住了他的手肘曲池穴,笑道:“放手,动刀子你会送命的,老兄。”

  店中又奔出一个豹头环眼的大汉,高叫道:“有话好说,不要动手伤了和气。”

  史龙心中雪亮,知道遇上了可怕的高手,泄气地停止挣扎,苦笑道:“老兄,在下有眼不识泰山,多有得罪。”

  高个儿松了擒穴的两个指头,笑道:“没什么,请别介意,出门人少不了有点意气用事,大热天,大家情绪都不太好,说过了就算啦!老兄贵姓?”

  “兄弟姓史名龙,老弟台的大名可否见示?”

  “兄弟姓裴,那一位是在下的小弟。”

  史虎正晕头转向地爬起,伸手拔刀准备拼命。

  “二弟,你还敢撒野?给我乖乖地上前赔礼。”史龙大喝。

  史虎猛摇脑袋,似要摇掉昏眩感,喘息着站稳,惑然地向乃兄注视。

  奔来的豹头环眼大汉向裴小弟抱拳行礼,赔笑道:“家兄鲁莽,老弟台尚请海涵。兄弟史豹,不打不成相识,等会儿贤昆仲安顿停当,咱们兄弟治酒与贤昆仲赔礼,务请赏光。”

  裴小弟淡淡一笑说:“好说好说,赔礼不敢当,咱们兄弟长途相当疲乏,要早些歇息,明天还要赶路呢。”

  高个儿也笑着说:“史兄的盛情,咱们兄弟心领了。咱们兄弟到太原,诸位不像是本城人……”

  “咱们也到太原。兄弟是解州人氏,闻喜是咱们兄弟极为熟悉的地方。”

  “呵呵!咱们算是同路,明天咱们可以结伴同行,不致于寂寞了。兄弟第一次到贵地,人地生疏,有不明白的地方,还得请诸位指引呢。得罪了,咱们明天见。”高个儿一面说,一面入店。

  上房在西进,倒也相当清爽,客人甚多,幸好他们来得早一步,只剩下一间有内外间的上房了。闻喜是往来要冲,也是宿站。在山西地境,驿站严禁收容没有勘合的官民人等。勘合,也就是过往官差住宿驿站的公文凭证,如不是因公传邮的驿卒,即使是邻驿的驿站丁夫,也不许住宿。地近边墙,军书传报有时昼夜不绝于途,驿站责任重大,工作繁忙,因此管制得特别严。在江南一带太平地区,驿站是可以开方便之门的,只要有钱,驿站的人便有胆量收容客人赚外快,即使被查出,打一顿屁股算不了什么,何况根本没人去查。闻喜西关的北端,有一座束川驿,管制太严,不敢收容旅客,客人都往城里的客房挤,因此客房皆有人满之患。

  裴家兄弟两人,正是柴哲和云笙姑娘。那年头,姑娘们怎敢明目张胆走江湖?她只好女扮男装,女孩子在外行走,简直麻烦透顶,她与柴哲同行,孤男寡女更是讨厌,既要防范意外,还得避免流言。同时,日常生活起居,不便之处自不必说,在情感上还得自我约束,真够苦的。

  云笙姑娘不是娇生惯养的人,在乌蓝芒奈山的人,每个人都有固定的工作,妇女们同样辛苦,女红家务皆须亲手料理。裴家家教谨严,女孩子们哪能做惬意的千金小姐?所以她自小便养成了吃苦耐劳的好德性,德、言、容、功都有甚好的基础。但女孩子毕竟有点野,有点讨厌枯燥的平凡生活,尤其是少女青春期,性格不稳定而易变,富幻想,多愁善感,逃避管束,所以她渴望到中原换换环境,其中当然也牵涉到情感问题,如果她不是对柴哲倾心,便不会离家追随柴哲闯荡了。

  她已习惯了四海为家的闯荡生涯,安顿毕首先便伺候柴哲的洗漱事宜,她不再是小兄弟了,而是个细心的女孩子,不由柴哲拒绝,她亲自向店伙打交道张罗,忙完了柴哲的事之后,方进入内间忙自己的。

  旅途辛劳,早早安顿,柴哲睡在外间,久久不能成眠,近乡情怯,他心中很乱。

  故乡、亲人,六年多的岁月,目下不知怎样了?他已从黄口稚儿长成彪形大汉,故乡少不了也有所改变吧?

  双亲是不是仍在舅舅家中避祸?恶贼罗龙文是否已忘了侯马镇柴家?

  他辗转不能成眠,心潮澎湃,前情往事依然历历如绘,那晚的风雪,暴客、刀光、血影、火焰……纷至沓来,一一从脑海中涌现。

  一宿无话,一早,餐毕拾掇启程,店门外史家三兄弟已经准备上道了。

  打过招呼,车队启行,在北门外与军需车队会合,踏上北上旅程。

  史家三兄弟需照顾车队,由史虎史豹在车队后照顾,史龙在前面陪伴柴哲云笙。

  官道宽阔,三人策马走在车队前面一二十丈。走前面不会吃灰土,三十部大车滚动之下,烟尘滚滚,走后面怎吃得消?三匹马并辔而行,徐徐前进,柴哲在中,史龙在左,马儿轻快地小驰,东方天际出现了朝霞,一阵凉风迎面吹来,令人精神一振。

  “史兄对这条路定然很熟了,是么?”柴哲问。

  史龙呵呵笑,拍拍胸膛说:“不是兄弟吹牛,闭着眼睛我也可以走到太原。”

  “听说这一带道路不靖,是怎么回事?”

  “不怕贤昆仲见笑,咱们山西也真倒霉透顶,哪一年没有天灾人祸?连年兵祸民不聊生,怎会没有盗贼?平阳府以南倒还好走,以北走到太原便不好走了,中条山、霍山,哪座山没有蟊贼山大王?”

  “史兄三个人保这些人车的镖,不是风险太大么?”

  “呵呵!那又不同,吃咱们这行饭,哪能没有风险?七分靠朋友,三分靠运气,如果认为凭本领便可万事如意,那就不用混了。咱们沿途都有朋友关照,遇有大队匪徒出没时,必须停下来等风声,避免和他们碰头。万一运气不好,鬼使神差碰上了,只有认晦气赔镖。”

  “这么说,到平阳府这条路便不用担心了。”

  “那倒不一定,有时也会碰上一些小股毛贼,便得凭真才实学别别苗头了。明天晚上可以到平阳府,看样子不会有虚惊。”

  “怎么要明天才能到?”

  “老弟,车队是不能赶的,今晚只能到蒙城驿。上午咱们要辛苦些,五十五里到侯马镇打尖,预计巳牌左右必须赶到。侯马镇到蒙城驿有七十里,但晚上走也不怕,那儿管栅的人我认识,不会禁止咱们入镇安顿,何况军需来头大,谁敢禁止夜行?”

  “侯马镇打尖,不嫌早了些?”

  “侯马镇有驿站,军需车要在驿站换牲口,咱们必须跟着行动,不打尖也得打。”

  “哦!原来如此。”

  “裴老弟,到了侯马镇,打尖时请不要乱走。”

  “怎么回事?”柴哲讶然问。

  史龙摇摇头说:“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,只知在上月中旬,来了十来个来历不明的人,长住在侯马镇,对往来的武林人物十分注意,经常与一些年轻的江湖人冲突,一言不合,他们便动手揍人,看谁不顺眼,便会找麻烦。”

  “哦!这些人的来路……”

  “来路不明,一个个武艺高强,不分昼夜出没无常,不知他们到底为了何事在侯马镇逗留不走。”

  柴哲心中一动,淡淡一笑问道:“史兄既然对这条路很熟,侯马镇近来可曾发生什么可疑的事没有?”

  “见鬼!侯马镇只有几十户人家,哪会有可疑的事发生?大概是七年前吧,镇北有一户姓柴的人家,不知为了何事,隆冬大雪之夜,被太平关的官兵与巡检司的兵勇抄了家,一把火烧死了姓柴的夫妇俩……”

  “官兵会放火烧死了柴家夫妇?”柴哲沉着地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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