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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九


  §第十九章 义释父女

  柴哲态度转变,表面上看似乎有冲动冒失之嫌,近乎轻举妄动。但进一步分析,便不会觉得突兀了。

  缥缈神龙掳他到大天星寨,在柴哲来说,其中并无感恩的成分,且有被迫的屈辱感觉藏在心头。被掳时,他正陷于骨肉散离家破日废的困境,缥缈神龙不由分说将他掳走,至舅家避祸的双亲下落?罗龙文的党羽是否追杀不舍?这些事他渴望知道结果,但被掳到湖广,在山区中一住六年,他怎能放得下?又怎能甘心?要说他存有师恩深如海的心念,毋宁说深埋着仇恨的种子来得恰当些,骨肉散离,亲人生死莫辨。但要说他翻脸无情毫不眷念,那也是欺人之谈。

  追随古灵到西域,可以说全是他一个支撑着大梁,九死一生替端木长风排难解纷,到头来端木鹰扬父子依然恩将仇报,开口就骂举手就打,甚至要返回湖广开香堂,存心要他的命,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。

  在司嵩指责他时,他已看出端木鹰扬有置他于死的毒念,那时他便动了一走了之的念头,再加上古灵赠珠示警,他便知不走不行了。

  弄清了沈襄的身分,听清了高、夏、云三个黑鹰会叛徒的大仁大义行径,试想,他还能替端木鹰扬父子卖命?他是个深明事理明辨事非的人,当机立断唾弃端木鹰扬父子,绝不做职业杀手的帮凶,毅然决定护送沈襄远走高飞,任何代价在所不惜。

  在他们养伤期间,端木鹰扬也花了两天工夫,居然鬼使神差地走出了迷魂阵一般的黑石谷,踏上了至安图牧地的方向。

  安图牧地邻着黑石谷,最后一座山峰尽处,便是安图收地的东北角。这是一座三十里方圆的高原牧地,四周山岭围绕,牧地中的林木无法生长,安图族的人不许树木在草原生根,以免牧地被树木侵占,每年大雪光临前,放起一把火,把枯草烧光,等来年雪化后,鲜嫩的牧草便会欣欣向荣。那时,可看到牛羊徜徉其间,好一处远离浊世的和平祥和神仙幽境。附近的几座山谷,是年青男女的爱情之窝,夏秋之间,经常可以看到青年男女的亲友,在谷中架起羊皮帐,由男女双方高唱爱情之歌,亲友们则相互唱和,就地行聘。一对爱侣则一唱一和,徐徐进入山谷,以山林为洞房,两相燕好。双方亲友则在谷前后派人把守,禁人窥伺,于谷口准备两匹健马,给爱侣出谷时乘坐。一对爱侣成亲后,携手歌唱而出,跨上马联辔而回,男递哈达于女家,女递哈达于翁姑,互解腰带各系羊一头,各返己家,禀告族主之后,由坐家僧主婚。方正式送聘礼,订正式婚期,男女点酥油灯,请坐家僧念经,称为洗帐。新娘骑马而来,拜过佛像便算是完礼。数天后,女方的族人到来,方置酒大会亲友。有些在受聘后久未完婚,生了子女由新娘抱来,毫不足怪。

  结婚简单,离婚也容易。西域人对男女关系看得极为平常,男女间稍不如意便会反目,些须小事也会各不相让,双方走到空旷的地方,各脱下一靴,向空一抛,假使两靴落下时皆向左或向右,两人一笑而罢,携手而回仍是夫妻。如果靴底相对,或者靴口相对,便拔佩刀在两靴之间划上一刀,划土为界,女方返回帐篷,带了所有的物品,索回陪嫁去的牛羊牲口,就此一刀两断,男婚女嫁各不相干,儿女则由男方教养,毫无眷顾之情。

  到达山谷地区的外地人,如果不知风俗,误闯爱侣们野合的山谷,或者认为谷口的座骑是无主马顺手牵走,那就麻烦大了。不死也得脱层皮,西域人们群起而攻,那还会好受?西域人不论男女,都带了刀,想象得到绝不会仅挨两拳头就算了事,砍掉脑袋并非不可能,平常得很。

  冬天,山谷成了死谷,不会有人,尽可乱闯。

  安图牧地并非是与世隔离的绝域,向南翻越五六座山,便是伊克寺草原,这儿也是从毕拉寺通向乌斯藏的古道必经要地。伊克寺到毕拉寺,只有五日行程。

  踏着漫天风雪,九个人由金宏达领先,一步步向安图牧地走去,沈公子的病与众人所受的伤,在杜珍娘的细心调治下,大有起色,但谢龙韬仍不让沈公子走动,砍树枝织了一具拖兜让沈公子乘坐,轮流拖着冒风雪趱赶。

  金宏达对这一带并不陌生,岳琪亦略有所知,虽则漫天风雪视线有限,仍可从风向概略分辨出方位。

  踏入积雪盈立的冰雪平原,白茫茫天地一色,他们便知道已进入安图草原了。

  金宏达回望模糊的黑石山区,苦笑道:“但愿黑石谷能将他们困住,不然我们仍难脱身。”

  柴哲摇摇头,大声说:“黑石山区的山都不高,算不得险峻,当他们发觉山谷可以困人时,便会越山而过的,或者逐谷留记深道,不难出困。”

  “也许他们会知难而退。”

  “不会的,我知道端木鹰场的为人,他不会轻易罢手的。”高峰接口道。

  “糟的是我已将偷听到的话全告诉了他们,如果他们能出困,便会追到安图牧地。至于他们是否敢到噶达索齐老峰撒野,便不得而知了。”柴哲接着解释。

  “可不可以不走安图牧地?”杜珍娘惶然问,她确是害怕端木鹰扬赶来。

  “杜姑娘,如果不走安图牧地讨些粮食,我们便会冻饿而死,不能不走。”金宏达无可奈何地说。

  柴哲拂落飘在脸上的雪花说:“防人之心不可无,我们必须作最坏的打算。在距安图族的住处不远,请金兄告诉我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我要先潜入冬窝子看看是否有危险。我们停留了三天,谁知道他们是否会比我们先到?”

  “我可以伴同你前往么?”

  “金兄能一同前往,小可求之不得,就此一言为定。”

  近午时分,吃完仅有的一顿干粮,如果找不到安图族的住处,下一顿便得挨饿。大风雪中在平原地带摸索,天地一色,方向难辨,是否能找得到,只有靠运气了。

  安图族的冬窝子,在草原西南角一座山谷中。辰牌末巳牌初,进来了一群不速之客。

  由于风狂雪暴,所有的西域人皆躲在帐幕中,并未派有警哨。这一带除了安图族之外,并无外族居留,最近的一族也相距在半日程外,数百年来从未发生过战争,一年四季中,皆不用派人守望警戒,隆冬大雪期间,更用不着担心有外人侵入。

  不速之客是黑鹰会会主报应神端木鹰扬父子和他们的手下瓜牙,共有十五个人,有四个人受伤不能走,鬼使神差地被他们误打误撞的,找到了安图族的冬窝子。

  冬窝子建在一处山崖围绕的小盆地下,共有十九座黑羊皮帐,倚崖报架起了简陋的牲口拦,风吹不到,确是极理想的避寒之处。

  端木鹰扬确是不死心,花了两天工夫,居然脱出了黑石谷,到了安图牧地的西端。他带了三个通译,有一个已死在泉眼内,目下仍有两个熟悉西域风情的人。

  他固执地要追沈襄,更不肯放过柴哲,要找安图族的人查问线索。他以为柴哲定然已经过了安图牧地,往噶达索齐老峰找昆仑双圣的师兄保护,希望在柴哲到达噶达索齐老峰之前追及。即使追到噶达索齐老峰,他倚仗人多,尽足以对付昆仑双圣的师兄。

  他们并不知安图族的住处,在西面逐谷搜寻,白费了一天工夫。

  这天,他们已搜了一座山谷,失望地折返,再进入另一座山谷。巳牌初,终于发现了前面的十九座黑羊皮帐,不由心中狂喜。

  走在前面的一名通译,也不知是安图族的冬窝子,反正见到了西域人,至少可以打听一下消息,便喜悦地说:“禀会主,前面是西域人的冬窝子,这种冬帐可容纳数户,十九座帐幕,人数必有四五百,我们去看看。”

  “是不是安图族?”会主停下来问。

  “不知道。”通译率直地答,接着解释道:“须进了皮帐,看了皮帐中的摆设,方可看出是哪一族人。”

  “爹,我们要小心些,柴小狗熟悉西域风情,善和西域人打交道。他们有一半人受了伤,也许在此地养伤也未可知?”端木长风叫。

  端木鹰扬冷冷一笑,阴森森地说:“为父已有计划,我们先遍搜每一座帐篷,再言其他。巫兄弟,你认得哪一座是族主的皮帐?”

  第一位通译姓巫,名统,是黑鹰会中的一流好手。

  “认识,靠崖根门挂了坐家僧法器的,就是族主的帐篷,帐内面一端,必定住了坐家喇嘛僧。”巫统肯定地答。

  “我们先控制族主,再押着族主和坐家僧逐帐搜查。”端木鹰扬沉静地答,立即分派人手,留下两个照顾伤者,自己率领了其他八个人,悄然进入管区,直扑族主的皮帐。西域人再狠,也狠不过这群杀人如麻的中原武林高手,正在无戒备之下,还不是探囊取物般容易?突然闯入账中,族主的二十余名男女老少,连丝毫反抗的机会也没有。

  族主是个年约半百的人,正与全家老少在高灶旁聊天,发现有人闯入,还来不及站起来喝问,六柄长剑两把钢刀已三面合围,通译的沉声震耳:“大家不许动,坐在原地。谁是族主?”

  通译巫统的前面,坐着一个年轻西域人,蓦地旋身暴起,伸手拔刀回头猛扑,速度相当快,势如猛虎回头。

  巫统冷哼一声,飞起一脚,“噗”一声踢中西域人的右手,西域人刚出鞘的刀脱手而飞,飞过右面几名老少的顶门,惊得西域人伏地狂叫,一个个吓软了。

  巫统一不做二不休,顺势用剑靶的云头“噗”一声敲在西域人的右颈侧。

  “嗯……”西域人闷声叫,趴下了,发出两声呻吟,昏倒在地毯上。

  “谁敢再反抗,他得死!”巫统大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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