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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二


  三个人一高两矮,都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,稍高的那人腰悬长剑,一双眼黑白分明,神光炯炯,从眼旁的肌肤看来,这入相当年轻。看穿着和佩剑,不是西域人。

  走在前面的人稍矮些,但也有六尺高的健壮身材,腰悬西域刀,皮袄和袖口油光水亮,怀中鼓鼓地,一看便知是道地的西域人。

  走在后面的人最矮,约有六尺高下,步履矫捷,年岁最轻,也带了剑,并在胁下加挂了一个大革囊。

  双方接近,在诸肩而过的剎那间,高个儿突然止步转身,用生涩的西域语叫:“站住,有话问你。”

  柴哲停下步,四匹健马也停下了。

  “有事吗?”柴哲用纯正的西域语反问。

  高个儿的目光落在他的剑上,问:“你这把剑从何处得来的?”

  西域人不善用剑,即使有剑,也是沉重的宽锋剑,可当作刀使用,砍劈挡拦冲错,以力胜,不像中原武林道的轻灵狭锋佩剑,一看便知剑的来源。

  “你问剑的来历,有关系吗?”他反问。

  “有关系,这可证明阁下不是西域人。”高个改用汉语说。

  “在下并未表明是西域人。和你一样,入境随俗,换西域服装而已。冰天雪地中,这种西域服装确也管用,等于是带了衾被走路,虽笨重却暖和。”

  “你是干什么的?姓甚名谁?何方人氏?带了这许多马匹往何处去?”

  柴哲淡淡一笑说:“阁下,你是不是问得太多了些?我并没盘问你呢。”

  高个儿从怀中掏出一块银牌,亮了亮说:“你看清了,是否该盘问?”

  柴哲仔细察看片刻,笑道:“四川布政使司衙门理问所的大员,六扇门中最肥的缺。可惜,理问所管刑名,理问的官阶小得很,你也不过是个跑腿的小卒而已。”

  “在下是左布政使的宾客,暂派在理问所行走。因此在下不是官,也不是卒,却可监调成都府同知大人辖下的巡捕。”

  柴哲仍然不动声色,若无其事地说道:“老兄,你知不知道这儿是西域而不是四川?玛楚河以西四河之间,西域人三十九族各有宗主,大明皇朝的官到此吓唬人,不怕西域人抓住你五马分尸吗?”

  高个儿向西域人一指,冷笑道:“你认识这位头人是谁吗?”

  “不知道。”柴哲摇头说。

  “从东面河口算起,西抵索克图牧地以东,是尼牙木错族的居地,这位头人是族主的堂弟,他已允许在下在境内追缉逃犯,不但允许合作,而且全力协助,”

  “哦!原来如此。你认为在下是逃犯?”

  “严冬季节,你一个汉人在此出没,行迹可疑,在下必须加以盘问。”

  “你问吧,在下不一定作答。”

  “你非答不可。”

  “阁下咄咄逼人……”

  “在下职责所在。”

  “如果在下不理睬你呢?”

  “在下只好先擒下你再说。”

  柴哲放开缰绳,冷冷地说:“这么说来,在下的回答是不理睬你。”

  高个儿向矮个儿同伴挥手道:“璧贤侄,擒下他。”

  矮个儿应喏一声,解下包裹和革囊扔在一旁,拉下了裹头毡巾,露出了本来面目,原来是个十四五岁小娃娃,生得眉清目秀,稚气未褪,一表非俗。

  小娃娃大踏步欺近,笑道:“喂!我师叔要我擒你,你还是乖乖就擒算了,我的拳头重,你受不了的。”

  “小兄弟,你的拳头重,我的也不轻哩!你姓什么?”

  “我姓唐,名璧。我师叔姓陶。”

  柴哲对唐璧有三分好感,说:“我看,还是叫你师叔动手好了……”

  “什么?你瞧不起我?”唐璧愠怒地抢着叫。

  “不是瞧不起你……”

  “哼!我师叔人称五岳狂客,拳剑天下无敌,凭你,哼!还不配替我师叔提靴呢。”

  柴哲吃了一惊,心中一懔,上次途经成都,古灵就一再交代,任何人不许在成都生事,更不许暴露身分。

  因为成都在近十年来,出了一双名震江湖的顶尖儿高手。这一双高手是兄弟俩,姓陶。老大千手修罗陶永修,老二五岳狂客陶永济。他们的父亲是四川的名捕头八爪苍龙陶金山,是黑道好汉的克星,父子三人皆艺臻化境,名震武林,黑道朋友畏之如虎。

  八爪苍龙已于五年前退休,长子千手修罗不再吃公门饭,但如果碰上了重大的劫杀血案,布政使司衙门与成都府衙门的主事大人,皆亲自登门恳请襄助,盛情难却,千手修罗经常为桑梓尽力。

  陶家的人缘好,眼线和朋友众多,与白道朋友交情深厚,因此不接手办案便罢,接手必能破案,凶手即使逃至天涯海角,兄弟俩只须带上一份海捕文书,必可将凶手逮捕归案,名头日渐响亮,声誉日隆。

  老二五岳狂客甚少在家,遨游天下结交英雄豪杰,挥金如土,慷慨好客,因此见闻广博,见多识广,为人狂放不羁,眼高于顶。也就是说,迹近猖狂,骄傲在所难免,年轻人少不了有这些通病,他仅年届二十五春。

  古灵的艺业,在江湖上已算得一流人物,居然告诫端木长风几位同伴,不许在成都生事及暴露身分,可知成都陶家确是不可轻侮。

  柴哲听说五岳狂客到了,有道是人的名,树的影,不免有点心惊。

  心中一转,他打定了主意。他不愿生事,却怕茂州杀官差的事留下了后患,日后麻烦就大了。

  “在下没听说过令师叔的名号,大概很了不起。”他若无其事地说。

  唐璧大眼一翻,不悦地叫:“你这人真是孤陋寡闻,连我师叔的名号都没听说过,岂有此理。打!”

  说打便打,左手一拳疾飞。

  柴哲右手拨架,急扣对方的脉门。

  岂知唐璧鬼精灵,这一记左拳是虚招,志在引诱柴哲出手,拳一发即收,斜身切入,右手朝指急取柴哲的左期门,疾逾电闪。

  柴哲心中冒火,穿西域服装怀中藏有不少零碎物品,而且皮袄是双层的,点穴术不易奏效。同时,小娃娃一出手便点穴道,简直岂有此理,未免太霸道太凶狠了些,而且迹近炫耀,目中无人。

  他气往上冲,却故意放慢手脚,示人以弱,扣出的手装作收不了招,脚下虚浮,一扣落空,人向前冲,手忙脚乱地用手急拨点来的指头。

  唐璧果然上当,招已全发。

  双方相迎,接触奇快无比。

  柴哲在指已及身触及皮袄的剎那间,虎腰一扭,让指头擦胁衣而过,他的右手已闪电似的点中了唐璧的左期门。他的手长,唐璧又太过轻敌,着了道儿,指头落实。

  “哎呀!”五岳狂客警觉地大叫,一闪即至,意在抢救。

  柴哲一手挟住怀中的唐璧,跃退八尺大喝道:“住手!你敢妄动,令师侄的小命完了。”

  五岳狂客不敢不听,颓然止步,厉声道:“你凭机智取巧,胜之不武。放下他,咱们两人放手一拼。否则他要是有所伤损,你将生死两难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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