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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九


  柴哲半扭身躯向下礁,片刻低叫道:“是时候了。”

  他上体前移,转面向下,弓已伸出,“嗡”一声弦弓,第一支狼牙脱弦下射。接着,第二支箭上了弦。

  “啊……”下面传出惨厉的狂号,先头的一名西域人向外一蹦,向下飞堕,“砰砰嘭嘭”一阵暴响撞翻了一面五六个人,骨碌碌向下急堕,下面的人失声狂叫,纷纷向外闪避,有些心中恐慌,脚下失闪,也狂叫着向下滚堕。

  “嗡!”第二枝箭离弦,拼命向上抢的一名黑衣人百忙中抽刀拨箭,一不小心,脚下踏虚,向下一滑,箭“唰”一声射入右肩颈,丢掉刀狂号着向下急堕。

  这瞬间,古灵一把抓起陈忠,向下一丢,然后向仍在磕头的人说:“你是上命所差,不杀你,滚!”

  这家伙爬起就跑,古灵喝道:“叫你滚你敢走?”这位仁兄打一冷战,回身再次跪倒说:“老大爷,这……这种地方怎能滚?滚下去不……不是粉身碎骨么?”

  古灵冷笑一声说:“为了保命,你可以出卖同伴,叫你滚已是便宜你了。”

  “老大爷……”

  古灵飞起一脚,“噗”一声响,这家伙上身飞起,向后滚翻,滚下山去了,凄厉的叫号声动魄惊心。

  下面乱成一团,向上爬的七八十个人,除了最下面的二十余人来得及退下之外,其余的人跌死了一半,尸体散落在林缘前,断头折足,脑破肠裂,惨不忍睹。

  柴哲心中惨然,站起退回说:“咱们得走,不能坐以待毙。”

  “咱们晚上下去。”端木长风说。

  “不可,咱们难逃箭雨的攒射,生存的机会微乎其微。”

  “那……我们怎么办?”

  柴哲用手向左面第二座小峰一指说:“我泅水到那儿去瞧瞧,假使那儿土质不太松,咱们唯一的生路是用剑掘级而上,该不会太难,只怕土质太松,边挖边塌,那就麻烦了。”

  “但……这儿的土不可挖,那儿还不是一样?”

  “不然,瞧,那儿有一道凸起的土脊,表示那儿的土质地稍坚,雨水未能冲塌,大有希望。”

  “我们不会泅水,怎办?”古灵问。

  “无妨,我一次可带两个人,用咱们的油绸雨披裹住冬衣作浮具,足以支持这两里水面而不沉,至于不重要的行李,只好丢弃了。”

  “好,你去试试。”

  柴哲将弓箭交给端木长风,向水际走去,在水滨脱下衣衫,只留一条犊鼻裤,系好剑,像鱼一般滑入水中。

  水冰凉彻骨,他不在乎,水花一起,他像一条大鱼,破水前游,去势如劲矢离弦。

  古灵摇摇头,唱然道:“他的水性真高明,谁会相信他是生长在山西缺水地方的人?”

  端木长风笑道:“他的故乡接近汾河,怎会缺水?在大天星寨最后这几个月,徐副会主准许他外出,他在万溶江练水性,竟敢偷偷地窥探麻家寨的阑房,与麻家的小茫大打出手。其实,他这人不好色,探阑房出于好奇,并无他意。麻小茫在夜间不知他是谁,叫来了八勇士,追逐到河边,从岸上打入河底。”

  阑房,是苗人村寨中特有的建筑,大而高,是村寨中唯一的高楼,平时阑房中不住人,农暇时,寨中父的老与邻寨的主事人商定,晚间将那些怀春的未婚男女请上楼中。寨中生起篝火,载歌载舞,任由那些怀着男女在楼中自由择偶,尽一夕之欢。在辰州附近,风俗又不同,那儿不设阑楼,而是所谓跳月俗称三月三日放野。

  茫,苗人指本地的土司,意即长官。小茫,就是小土司,小长官。

  “结果如何?”古灵颇饶兴趣地问。

  “以一比九,他将九个苗人全放倒,灌满他们一肚子水,然后悄然溜走。麻小茫整整半个月起不了床,还不知被谁所揍呢。”端木长风笑着说。

  “副会主调教出来的人,十来个苗人算得了什么?”

  “很可惜。”端木长风感慨地说。

  “可惜什么?”古灵问。

  “徐副会主共调教了三批门人,这一批的五个人中,柴哲是最糟的一个。他天份高,聪明过人,只是悟力不够,因此成就不大。在三位男弟子中,他的艺业倒数第一,甚至还不如他的师妹李凤。假使他能多下苦功,日后确是本会的支柱。要不是他对蒙语、西域语言极为纯熟流利,小侄倒希望让他的师兄程忠或江华前往西域,可惜他两个师兄连苗语也不够熟,更不用说蒙西域语言了。”

  古灵淡淡一笑说:“少会主,我们赌个东道,如何?”

  “赌什么东道?”端木长风问。

  “少会主认为他在师兄妹中,只能胜得了他的五师妹周萱?”

  “正是。”

  “他的大师兄程忠的艺业,比少会主如何?”

  “这……程忠可力拼小侄三十照面。”

  “柴哲呢?”

  “也许可接下小侄十余招。”

  “能在百招之内将他击败,老朽将无价至宝解毒灵珠奉送少会主。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如果少会主输了,或者百招以内无法取胜。那么,让少会主在会主之前,替老朽说几句好话,请会主让老朽退休,辞去内堂堂主的职务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古灵叹口气,苦笑着说:“近来,本会接二连三出了不少纰漏,内外坛皆有人叛会。老朽身为内堂堂主,职司戒律及执法,疲于奔命。同时,过去老朽与那些叛会的人,曾是知交好友,少会主当能体会老朽执法时的心情。老朽年将就木,确是老了。想当年,我七煞掌古灵心硬如铁,含笑杀人,高歌夺魄。到如今,不知怎地,心肠已有点发软了。你看,柴哥儿拼老命救了那黄祥小贼,我不但不忍心责备他,也硬不起心肠将黄祥丢下山崖,居然允许柴哥儿照料他。你想,我是不是老得性情大变,快进坟墓了?”

  端木长风低下头,久久方黯然地说:“古叔,小侄认为不是古叔性情大变,而是感慨过深所使然。古叔在会中的地位和名望,以及替本会所立下的汗马功劳,可说无与伦比,家父恐怕不会让古叔退休的。小侄知道古叔为难,去年搏杀专诸坛叛会的猛狮赵琛,古叔事后吐血近升,皆因古叔与赵琛早年有深厚的交情,职责所在,忍痛执法,内心不无歉疚。古叔,本会还须倚仗古叔支持,希望你老人家能振作起来。这次西域之行事了,小侄将向家父进言,日后接受买卖,必须详加调查,务必以江湖道义来决定取舍,不再滥收酬金。这样一来,小侄相信本会的人,便不会再发生叛会的事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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