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孙晓 > 英雄志20保卫京城 | 上页 下页
九八


  当真是莫名其妙。一夜之后,自己便成了佛陀在世,好似天下人都等着卢大人拔出剑来,将杨肃观痛快刺死,如此就万世太平了。难道这便是什么“最后一卦”?还记得离开枯井时,自己曾要追问内情,那“琦小姐”还不是粗着嗓子,把自己臭骂了一顿?

  “去你妈的狗杂碎,少说两句不嫌吵”。想起这两句话,卢云不由苦笑起来。他低下头去,只见怀里两个小孩儿睡得香甜,看他俩身上还裹着灵智的外袍,兀自抱成一堆。卢云微微一笑,他伸手过去,抚着阿秀的脸庞,轻轻说道:“阿秀,你梦到了谁?你梦里见过卢叔么?”

  晨光照下,十年就这样过去了,当年的小婴儿已然长大了,卢叔叔也已经老了。他凝视着阿秀,心里觉得好安慰,因为他对得起柳昂天,也无愧七夫人亲手的付托,他终于看到阿秀长大了。

  卢云轻抚阿秀眉间的玉佩,想到这是顾倩兮亲手缝上的,心里不觉微起唏嘘。

  这十年来,顾倩兮是么度过的呢?十年前他的情郎音讯全无,就此失踪。其后她的父亲更触怒了当今,以致身系囹圄,最后更撞死在狱中,可怜她连着失去至亲挚爱,沦落成卖浆女,如此艰难处境,家门口竟还给人搁来了一个襁褓,硬逼她强忍哀伤,抚养这个孩子长大。

  念及顾倩兮的种种辛酸,卢云忍不住泪如雨下。他望着脚边的阿秀,想着当年倩兮忙里忙外,辛勤照料这孩子的点点滴滴,想着想着,卢云忽然醒觉过来,已知这孩子其实不是她的累赘,而是一个抚慰。

  失去了情郎与父亲,在那段彷徨无助的岁月里,小小阿秀必然慰藉了他,让她能够活下去。

  卢云深深吸了口气,忽然心念一动:“对了……胡媚儿与倩兮并不熟识,她……她为何要把阿秀送去顾家?”按义勇人首领所言,阿秀襁褓时给人搁到了顾府门口,从此也才进了顾家门,依此看来,这断然是胡媚儿所为。可她为何要这般做呢?阿秀不是普通孩子,他的生母是“七夫人”,他的父亲是“征北大都督”柳昂天,胡媚儿既然是“镇国铁卫”的一员,怎敢擅作主张,把这孩子交到了顾家?

  隐隐约约间,卢云心里起了一个感觉,这件事应该是杨肃观的意思。

  今夜连番追查内情,终于得知“大掌柜”的身分,他便是当年的同侪杨肃观。无论是胡媚儿、金凌霜,甚且是琼武川、艳婷、巩志……按那首领所言,他们好似都是“大掌柜”的人马,专为他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。

  卢云深深吐纳。他展开灭里交来的那幅画,将之迎光展开,凝视着画中的“杨肃观”。

  杨肃观,他到底是忠是奸?他看来总如这位画中人一般,高洁清明,身上不惹一点尘埃。可在灵智、韦子壮口中,他却成了个十恶不赦的人,满身血腥,好似全天下的凶杀阴谋,全与此人脱不了干系。

  卢云凝视着画中人,慢慢从怀里取出胡媚儿交给自己的那封信,终于要拆开来瞧了。

  这封信里到底放着什么。看胡媚儿半夜守在侯爷府里,千方百计要交给自己,想来里头东西必然要紧。可按韦子壮所言,杨肃观的用意不过是要自己替客栈跑腿。而若是如此,伍崇卿又为何要大老远的过来栏截?

  卢云紧握着那封信,感觉到信里冰冷冷、硬梆梆的,好似藏着什么。想起“最后一卦”四个字,卢云喉头微微滚动,猛把手一扯,撕破了信封,露出了里头的东西。

  面前一块令牌,纯金打造,其上铸造一只猛禽,昂首睥睨,双翼全展,却是那只“大鹏金翅鸟”。不消说,眼前令牌正是“镇国铁卫之令”!

  卢云满心错愕,他拿着这块纯金令牌,已是作声不得。忽然间,听得身边传来一声喝问:“你是什么人?为何拿着剑,还带着两个小孩躲在这儿?”卢云抬头一看,只见面前站着三名官差,身穿旗手卫服饰,正自怒目望着自己。卢云见官过来盘问了,只得老老实实站起来,低声道:“差大哥,在下……在下是……”

  惨了,自己身上带剑,阿秀与胡正堂也是来历不明,看来自己必然嫌疑重大,八成要给逮捕了。卢云满心苦恼,却又不想殴打官差,正烦乱间,却见一名官差瞪凸了眼,只在看自己手上的纯金令牌,寒声道:“大……大……”

  卢云吃了一惊,拿起手上令牌,道:“你认得这东西?”那人身上微微发抖,竟是说不出话来。另两名官差却是提气暴吼:“你这人形迹可疑!站过来,咱们要搜你的身!”身字才出,竟又多了一声“啊”,只见两名官差翻起白眼,后颈上竟给人用手刀斩落,居然昏了过去。

  背后那官差出手了,他打昏了同僚,却还不敢说话,只跪下地来,向卢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,跟着朝自己的嘴指了指,哭丧着脸,拼命摇手,这才把两个同伴扛在肩上,落荒而逃。

  眼看遇到了天大的怪事,卢云自是瞠目结舌。他低下头去,反复察看手上的令牌,满是错愕中,好似成了傻瓜。

  又来了,这“灵吾玄志”又发功了。这封信尚未裁开前,已让自己吃遍京城不付钱,赚了好些便宜。熟料里面的令牌一出,更让官差磕破了头。卢云呆呆看着手上的金牌,真不知这是什么东西,这是玉皇大帝的圣旨,还是如来佛的令符,否则哪来这天大的法力?

  正呆想间,天色越来越亮,街上行人慢慢多了起来。买早点的、倒夜壶的、蹓跶闲晃谈天的,一个个都走上了街,眼看陋巷口站着一名神秘男子,头戴大毡,腰悬宝剑,手持金牌,脚边却还倒着两个小孩,死活不明,不免多看了几眼,窃窃私语。

  卢云给百姓瞄了几眼,自知此地并非久留之地,也该送阿秀回家了。想起此行若是运气不坏,说不定可以撞见顾倩兮贤慧煮早饭的模样,心头竟是一热,可转念想起义勇人首领的请托,心里却又一凉,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了。

  卢云沉吟半晌,忽地失笑摇头:“我可傻了,这两个孩子少说也有十岁了,难道不会自己找路回家么?”当下提起手掌,朝阿秀与胡正堂身上一拍。功力到处,已然解开他俩的穴道,随即掩身躲起,打算暗中保护。

  “还要睡……”两个小孩子抱做一堆,死赖着不醒。卢云没养过小孩,自不知有这等怪事,也是无计可施,只能运起了毕身功力,隔空出指,瞧瞧有无法子惊醒阿秀。

  “有蚊子……”卢云没练过劈空掌,指力也不大行。只见阿秀迷迷糊糊地搔了搔屁股,正发痒间,忽听耳中听来细细蚊鸣,那蚊子细心叮咛:“小弟弟,学堂要开课了,快起床吧。”听得此言,那阿秀立时睁开了眼,大声道:“孟夫子!”

  双眼一睁,眼前既无孟夫子,也无孔夫子,却是一条陌生大街,路上行人携来往攘,不时瞄着自己,好似见到了乞丐。阿秀揉了揉眼珠,呆了半晌,道:“这是哪儿啊?”他一惊奇,呆呆地道:“怪了,我昨夜不是去提灯了?怎又睡在这儿了?”想着想,忽又念及了一事,大惊道:“正堂?对啊!胡正堂给鬼抓走啦!”

  正惊叫间,忽见一片枯叶逆风飞来,飘飘荡荡,来到阿秀面前,转到了背后。阿秀见这枯叶来势颇怪,便也顺势去望,猛见自己背后睡了一名小孩,看那口涎横流的模样,不是胡正堂是谁?

  “胡正堂!胡正堂!”阿秀大喜大悲,扑了过去,喊道:“我可救出你啦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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