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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七


  高炯一旁瞧着,附耳便道:“都督,让我派人盯着他吧。”伍定远摇头道:“不必了,小孩子打闹,不算什么。倒是崇卿脾气太冷,这宋通明如能挫挫他的锐气,我这做爹的求之不得。”话声未毕,一旁华妹却已凑过过来,忧声道:“爹,没用的,你别再让哥哥打架,到时他又把人打成重伤,娘会生气的……”

  听得此言,众参谋相视而笑,伍定远则是面色萧索。伍定远自己神功盖世,那是不必说,可虎父无犬子,崇卿武艺高强,大有乃父之风,宋通明同他寻晦气,怕要给打得满地找牙了。阿秀一旁听着,忽道:“伍伯伯,你认得那个苏颖超么?”

  三达传人大名一出,众参谋心下自是一凛,伍定远颔首道:“你也晓得他?”

  阿秀笑道:“我当然知道他了。我看过他在五关擂台上比斗呢。”伍定远是魁星战五关的创制人,自也晓得苏颖超与哲尔丹相斗事迹,含笑便道:“这位苏君剑法高强,大有宁先生的风范,当今武林小一辈人物里,怕没人打得过他了。”话声才毕,却听阿秀嘻嘻笑道:“是吗?可是我叔叔说,如果崇卿哥哥找那个姓苏的比武,一定大获全胜呢。”

  阿秀的叔叔便是杨绍奇,却不知他一个文弱书生,怎能比评起练家子的武功短长?伍定远眉心微蹙,料知阿秀信口雌黄,却拿了叔叔做挡箭牌,摇头便道:“阿秀,不许胡说。”

  阿秀笑道:“我才没有胡说呢。我叔叔说伍伯伯是今日的‘天下第一’,那姓苏的师父好像也是‘天下第一’,可天下只有一个,哪来那么多第一?所以他说崇卿哥哥为了伍伯伯,早晚会与苏少侠打上一场呢。”

  童言无忌,却也点出了心中之痛。近几年伍定远声名鹊起,战场奔波、江湖行走,天下莫不以真龙武神誉之。可大都督名气再响,早年却曾败于宁不凡之手,为此江湖上总有无数流言蜚语,都说“一代真龙”技不如人,永远成不了真正的“天下第一”。

  伍定远是个谦冲的人,外界越以为他眼红虚名,他越是要避嫌,也是如此,尽管崇卿再三请命,他都不肯让儿子去打“魁星战五关”,用意便是要他韬光养晦,尤其不可与苏颖超争锋。

  爹爹用心深刻,儿女却毫不领情,听得华妹大声道:“爹!你比那姓宁的厉害,对不对?”伍定远眉心紧皱,摇头道:“不许胡说。宁大侠威震天下,岂是爹爹所能望其项背于万一?”

  女儿满心期待,本盼爹爹答个诺字,岂料他又是满口谦卑之词?想起外人的种种讥讽,华妹忍不住愧了起来:“爹讨厌!爹讨厌!”阿秀着意配合,假意大愧:“爹虚伪!爹虚伪!”

  伍定远生性谦冲,从来忌讳虚名出头。似他这般笃实性子,这“天下第一”的名气若能禅让,他必也推得一干二净。伍定远有些着恼,正要教训无知儿女,一旁巩志却也劝道:“都督,此地并非外人,都督就别再说客气话了,不然有损我正统军的士气。”

  翠杉大声叫好,华妹鼓掌拍手,众人有志一同,就是盼大都督振作精神。伍定远便再木讷十倍,也晓得不该拂逆好意。他叹了口气,坦然道:“十多年前,我不如他,十多年后,大家没打过,所以嘛……”当即摇头一叹,道:“应该该还是他赢吧。”

  眼见上司敬老尊贤,高炯便道:“都督,别和宁不凡比吧,这人早已退隐了,输赢都是死无对证。不如这样问,您若和‘那厮’打斗,却是谁输谁赢?”

  江山代有才人出,各领风骚五百年。景泰时前有“天绝僧”火拼“九州剑王”,后有“天下第一”对决“昆仑剑神”,如今物换星移,江湖上的戏码已成了“真龙体”力抗“火贪刀”。只是不同于昔时前辈,秦伍二人的打斗多在万军之中,双方不只武功较量,尚且得智计相佐,副将对决,足以时至今日,武林里尽管众说纷纭,但双方孰强孰弱,却未曾有个定论。

  这话今夜已有人问过了,却是出自东厂房总管之口,其实不只这位大内总管好奇,普天下的武林人物也都想一探究竟:伍定远单打秦仲海,究竟谁输谁赢?

  场中静了下来,秦仲海三字是忌讳,不能随意来提。伍定远深深吸了口气,面露不豫之色,正要责备高炯,巩志却咳了一声,示意上司去瞧女儿。

  伍定远回过头去,却见华妹怔怔瞧着自己,大大的眼中满是泪水,满是对父亲的担忧。

  伍定远长年征战在外,爱女小小年纪,便要为父亲担上一份心事,伍定远心有愧疚。他伸手拉过了女儿,柔声道:“放心,爹爹打仗杀敌,为国尽忠,不会有事的。”华妹眼眶一红,道:“爹,人家每次担心你,娘就要华妹牢牢记得四个字,你知道那是什么?”

  伍定远轻抚爱女的秀发,见她仰起了小小脸蛋,大声道:“爹爹!娘告诉华妹,她说您是天下第一!战场上不管多为难,您都会平平安安回来!对不对!对不对!您是天下第一!”说着埋首入怀,紧紧抱住爹爹。众人见得父女情深,心中无不喟然。看华妹年纪幼小,每回想起爹爹犯险,艳婷必然以此相慰,无怪华妹心中坚信,他的父亲雄伟高大,举世再无第二人能及。

  眼见伍定远低叹不已,高炯便来缓颊了:“小姐放心,其实你爹爹早已是天下第一,只是他性格谦冲,不愿自承而己。”

  华妹转嗔为喜,眨眼道:“真的么?”高炯颔首道:“别人不晓得,咱们却清楚得紧。过去几年他与怒王对打,从来只有对方身受重伤,他自己却未掉过一根毫毛……”说着撇眼去看上司,笑道:“大都督,此事您总该承认了吧?”

  耳听高炯说出了战场秘辛,众人莫不欢呼起来,华妹扑到了高炯身旁,凑嘴亲着他,喜道:“高叔叔最好了!华妹喜欢你呢!”

  过去十年将帅对决,朝廷怒苍无论战况如何激烈,大都督必能毫发无伤,全身而退;反观秦仲海,要不给打得肋骨折断,再不被砍得浑身浴血,总是弄得逼体鳞伤,方得撤离战场。依此观之,伍定远艺承天山,号为真龙,确实胜过秦仲海许多。

  众人目不转睛,全都军眼瞧望大都督,满是仰慕之色。伍定远却不自在了,只得道:“坦白说吧,要在招式上击败秦仲海,并不算什么难事,我伍定远能办到、宁不凡更加能办到。”

  听得大都督又来谦逊,华妹做鬼脸,翠杉猛叹气,人人都不高兴了。高炯微笑道:“都督这话不对。秦仲海打不赢你,那是不必怀疑的。可此人武功非同小可,非但打通了阴阳六经,尚且身负不世勇力。宁不凡剑法再强,却已是风烛残年,要如何胜他得过?”

  高炯不愧是断事官,自知朝廷里人言可畏。要知秦仲海是朝廷的心腹大患,大都督若要胜他,便得胜得独门独家,绝不能让外人沾光。否则魔王本是纸老虎,人人得而诛之,正统军与之缠斗十年,却是何苦来哉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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