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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六


  正在这时候,只听得头顶上又是克嚓轰隆一声,光线又弱了一分,分明是千斤巨石又下降了几寸。祁灵心里一动,旋即忖道:“如今时间可贵,事不宜迟,我还想些什么?说不定毒手报应鲁子清那老家伙,想起我有一柄宝剑在手,便也会联想起这个漏洞,到时候再下其他毒手,我便欲防无力了。”

  依照祁灵的估计,每掘一级石阶,用以借力腾身,纵使石洞深达五丈,也只需五阶掘成,便可到达尽头,倒是压在当顶的那一块千斤巨石,应该小心谨慎,勿使他失误而陷落,再从旁边挖掘一个缺口,游身出去。这不是个艰难的事,以七星紫虹之利,以祁灵的劲道,饶是松脂石腊如何坚硬逾铁,也不过只要一盏热茶的光景,祁灵便可以脱险而出。

  祁灵此刻自有信心,这千斤巨石不会在这一盏热茶的功夫中,断然下落,除非鲁子清另有诡计,当时毫不踌躇的挥动手中宝剑,向上凿掘石级。

  可是,当祁灵掘动石洞,刚刚挥动数剑,心里忽然想起另外一件大事,顿时停下手中宝剑,不再向上凿掘。

  究竟祁灵临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情、使他放弃了脱身“巧悬千斤闸”的打算?暂时搁下不表,且说那一对天山高手,武林情侣,神仙眷属,多舛鸳鸯的紫盖隐儒许冰如和北岳秀土姚雪峰,如何破镜重圆,重归旧好。

  述古观今,诸多殷鉴,记得唐明皇和杨玉环,在七夕之夜,两个人相拥在长生殿上的时候,互许誓愿,海誓山盟。“七月七日长生殿,夜半无人私语时,在天愿为比翼鸟,在地愿为连理枝”,甚至于互誓来生,再作鸳偶,以明皇之尊,与其对杨玉环的坚贞不渝的爱情,一生一世,永为连理,当无疑义,谁有此能耐,能折散他们这一对恩爱鸳鸯?但是结果如何,马崽坡前,香消玉殒,唐明皇也只有暗弹相思之泪,遥想那“山在虚无飘渺间”了。

  笔者之所以述叙这一段故事,是用来说明,白头佳偶,每每易遭天嫉,就像北岳秀土姚雪峰,和紫盖隐儒许冰如,这一对神仙眷属一样,天山佳偶,神仙羡煞,可是偏偏命途多舛,风波迭起,鸳鸯几乎变成怨偶。

  等到历尽桑沧,真相大白之后,无论是紫盖隐儒如何深厚定力,也禁不住珠泪暗弹,十余年的爱极为怨,思久为恨,如今都化解为一腔珠泪,洒湿青衫。

  所以,当时紫盖隐儒飘身疾掠,别过神州丐道之后,几乎是心境空灵,毫无牵挂,展开全身功力,从紫盖峰上,振臂当翅,破云排雾,起落如飞,来抒散她满怀说不出是悲是喜的情绪。

  紫盖隐儒许冰如论年龄,已经是有逾古稀,但是,她一则青春永驻,二则是久抑真情,当他一经揭开心底之谜,洗刷了她心目中最尊敬的人的污点,于是,思念之情,渴望之意,蓬然而生。(盖当初许冰如若不尊敬她的师兄姚雪峰,又何致变成神仙眷属?)尤其她还记挂着北岳秀士身上毒创,未知后果如何?

  所以,一经下得南岳之后,立即购买一匹良驹,兼程即赴北岳恒山。

  如此纵贯中原,远达边陲地境的途程,何止是千里迢迢,关山远隔?但是,在紫盖隐儒的急欲一见的心情之下,真是急如星火,去意如箭,何需数日之间,便到达了这座在五岳当中,以险峻荒漠着称的北岳。

  深秋初冬之会,关内飞霜,塞外早经飘雪,遥望粉白一遍,琼瑶玉琢粉妆,天无二色,地无二人,如此一人一骑,驰骋在北岳之麓,何异是一幅动人的雪景,单骑孤客,独走天涯的画面。

  这幅动人单骑走雪的景色有人欣赏否?有!早就有一人,居高临下,看得清清楚楚,只不过紫盖隐儒人到北岳地界,戒心早除,没有注意罢了。

  紫盖隐儒许冰如抵达北岳之麓,纵走坐骑,飘然一身,展开绝顶轻功,直奔生花谷而来。

  不来此地,已经久矣,但是紫盖隐儒仍然是以驾轻就熟的身法,起落不停,沿途雪花不惊,地不留痕,转眼生花谷不远在望,忽然,眼前不远,人影数闪,衣带生风,紫盖隐儒一惊而觉,立即停下身来,凝神注目,向前看去。

  这一眼看去,紫盖隐儒顿时心头一阵热血沸腾,万念如涌,身不由主地微微晃了一下,怔在那里,说不上话来。

  对面站在那里的,正是相隔十数年,如今急奔千里,亟于一见的北岳秀土姚雪峰,在他的身后,还站着须少蓝姑娘,雪地辉映,光芒耀眼,北岳秀士除了略见清瘦之外,神情倒是依然如故。尤其是两只眼睛,深情无限地望着紫盖隐儒,闪着动人的光辉,一如当年习艺天山,双双朝夕相处之时,那样令人心动神浮。

 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,这一瞬间,十数年的悠悠岁月,无尽的相思,都已经倾诉无遗,他们都是深领情之三昧,而且也都饱经世故的武林高人,纵有无限言语,也无须效小儿女作态,绵绵倾诉,而过去的一切,说是误解也好,说他是自遭天忌也好,都没有解释的必要,就在这一瞬对立而视之际,那真是“此时无声胜有声”,“无言”较之“有言”,其意境又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了。

  但是,这无言对视,也只能用在这相见一瞬之间,终于,北岳秀士缓步上前,对着紫盖隐儒深深地一拱,沉声说道:“冰如!想不到你竟惠然而来。”

  紫盖隐儒微微一闪身,脸上顿有一丝薄薄的红意,低声微微地应道:“其实,你应该想到的,因为真金不怕火炼,日久自然水落石出。”

  北岳秀士脸上闪过一抹痛苦的表情,低沉地说道:“世事真真假假,即使令当事人也难分清,伪善日久,与真善何异?而伪恶日久,又与真恶相差几希?十余年来,我朝夕盼望能有此日,然而,在我以为那是奢望啊!十余年来,我不敢说是积恶如山,至少……”

  紫盖隐儒微微昂起头来,接着说道:“雪峰!人之善恶,在乎存心起点那一瞬间,你我今日,当不致专谈皮相之言,即使这一切是真,又何妨昨死今生,回头苦海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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