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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


  祁灵朗声叫罢,空山寂寂,回声杳杳,轮月已斜,蓝空依旧。此时山风稍息,松涛无声,日观峰沉浸在银样天地里,也沉浸在无声的天地里。祁灵一呼未应,便索性闭目养神,等待西坠玉兔,再迎东起金鸟。

  泰山日观峰观日出,原为人间难得一见的奇景。攀登泰山已屑不易,登泰山再临日观峰之顶观看日出,更属不易;山高气候易变,能否看到,尤其不易。所以,能够看到日出奇景,当属人生难能几回之事。

  正如闲云老和尚所说的,在月影已避,而曙光未露的时候,从日观峰俯瞰下方,只觉得是混沌一片。忽而从山谷深处,吐出白云一缕,渐次扶摇上升,不一会便弥满整个山峰。这时候东方黧黑深暗的当中,红色的彩霞开始耀人眼目,只仅仅如此一耀之际,便又隐而不现。后来便有毫光再出,继而又幻成万象不同奇妙色彩,五光十色,光怪陆离。到这时候,才有一线鲜红如血的霞光,喷洒而出,一轮红赤如火的太阳,一涌而起。

  祁灵闭目时是三鼓又半,醒时已经是明月西沉无踪。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,祁灵的精神愈觉焕发,山寒袭人,也毫无所感。只是一心一意,凝神注视着黑暗沉沉的东边天际。

  日出景色,能使看的人疑身置于天上,堪叹为神奇妙绝四言置评。祁灵虽然年仅弱冠,生平未曾一见日出奇景,可是此时却全心全力遵照闲云老和尚所教道的吐纳之法,引气吐纳,吐浊纳清。日出之对于祁灵,不是一幅人生难得一见的奇景,而是无限引力,万般精华,在引道着他行功吐纳。

  回天下事,本无难易二字,端看人心之专一与持久与否。祁灵以超人的秉赋,百折不回的坚忍,与其专心一致的精神,天下在他,便没有不成之事,这武林技击之道,亦复如此。

  从白云一缕扶摇上升,到红赤如火,圆大如盘的太阳涌出云层,祁灵目不暇瞬,心无旁鹜,这一阵吐纳引导功夫做毕,祁灵只觉得眼对着逐渐强烈的阳光,毫无刺疼之感,丹田容量觉来增大,身轻如燕。

  祁灵沉默许久,目送日起三竿,才轻轻阖上眼睛,调匀了气息,低低地叹道:“如此看来,慢说悬吊此处十天,就是悬吊二十天一个月,我也甘之如饴,求之不得。”

  祁灵如此自言自语,轻声感叹之余,却听到闲云老和尚仿佛是在耳畔低低喧了一声佛号,慈祥无限地说道:“祁施主秉赋果然不同于常人,苦乐感受自与人异,数十年来,为老僧所仅识者。不过,祁施主要想吊上半月二十天,却真的求之不可得了。”

  祁灵睁开眼睛一看,闲云老和尚,脸上带着一丝温人肺腑的微笑,眼里透着罕见的慈祥光辉,飘飘地站在石洞洞口。

  祁灵吊在那里,微一提气,抬手抱拳。深深颔首,再三拱手说道:“老前辈世外神仙,处处明察秋毫,时时洞察肺腑,弟子此生此世。能得谒识老前辈,已深觉此生不虚。”

  闲云老和尚双手合十,含笑低喧佛号,连声说道:“善哉!

  善哉!罪过!罪过!老僧搅得一身红尘孽债,若称之为神仙,实为大慢神道之道,不敬之至。”

  祁灵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,接着说道:“弟子承诺老前辈三事之约束,甘愿在此悬吊十天,老前辈为何第二天便要解去这项约定?难道老前辈察知弟子存心不坚,用心不专,有负老前辈的盛望么?”

  闲云老和尚忽然又神色肃穆,宝相庄严地合掌说道:“祸福无门,唯人自召。老僧佛门弟子,奉信因果循环。种因得果,毫分不爽。老僧原以为以施主之秉赋,能在十天之内,悟得妙用,必有所获。讵料施主心坚如金石,不动不摇,剩余九日已属多余,又何必悬吊?”

  祁灵这才真正明白,这一天一夜之间,自己的一言一行,乃至于心中的一思一念,都逃不过老和尚的明察秋毫之末,设若自己有一念之差,只怕这趟泰山之行,是白费力气了。

  想到情切处,吓出一身冷汗,对于闲云老和尚所说的因果之论,更是敬聆谨记。

  这时候,闲云老和尚忽然大袖一吐,袖尖搭住悬丝,一拂而起,祁灵的身形,仿佛就像被一件东西托住一送,遽然从一丈多余的悬岩下面,直升而起,落身到石洞洞口。

  洞口方圆不过数尺,可是洞内却是一明两暗,俨然三间房舍,其后曲折旋回,尚不知后进深入多少。洞口接引天光,洞内自燃松脂,洞顶石乳琳琅,间或有水露落滴项下,凉澈骨髓。

  闲云老和尚含笑举手,把祁灵让到当中,指着右侧石室说道:“山居何日为止,尚不可预期。室内自有山泉,床下存有食粮,独自为炊,三、五月尚不虞匮乏。”

  祁灵点点头,心里暗自忖道:“三、五月后,如若仍是一无所成,也只有终老此间。”

  闲云老和尚回手指着中间石室里的蒲团,相对坐下之后老和尚才严颜说道:“祁施主此时较之日昨登临日观峰之时,又有不可同日而语之进益,极为可贺。祁施主还记得昨日悬吊在石洞之外,被一只巨鹤扑击数次的情形否?”

  祁灵闻言应声说道:“晚辈已经料到这只仙鹤是老和尚所驯服豢养者。”

  闲云老和尚摇头说道:“老僧只是请问施主能否记得当时的情形?”

  祁灵惊道:“老前辈之意,仙鹤扑击,是有意指使而为?”

  闲云老和尚仍然摇头重复地问道:“老僧只是请问施主,能否记得当时的情形?”

  祁灵奇怪老和尚为何如此一味追问“当时的情形”,只好稍一思忖,便将那只大白鹤更番扑击,都被自己躲闪过去的情形,概略的说了一遍。

  闲云老和尚听完祁灵的叙述,神情略有一些失望之意,当时缓缓地接着问道:“祁施主记忆所及,仅止于此乎?能否再进一层说明?”

  祁灵不知道老和尚究竟为什么要如此一再追问那只白鹤扑击的经过?时隔未久,祁灵自然能够记得当时的一举一动。于是便将那只白鹤如何乘人无备,鼓动双翅,挟着劲风,疾电迎面扑来,自己在仓惶间如何缩腹躬腰,蹬腿闪让,第二次扑来太快。只挣得双掌猛撑,拧腰外旋。因势利导,借荡动之势,旋转闪开。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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