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玉翎燕 > 尺八无情箫 | 上页 下页
八〇


  “多谢,混江龙,你的好意我心领了。此番前往,连我自己也要见机行事,带个人极为不便,可惜我的称手……”

  “萧爷,事有凑巧,在江中发现两位在船上相拥亲昵,不是有意窥人隐私,却正好在水底接住了你的丢弃的玉箫……”自衣袖抽出玉箫递过。

  萧奇宇手抚玉箫,才不过数日分离,却倍觉亲切,这管玉箫陪他度过了多少险阻或危难,陪他涉过多少名山大川,穷山恶水,如今想来,即使要退出江湖,也大可不必把它投掷江中,任其蒙尘淤埋污泥之中。

  “混江龙,谢谢你!你真是一位有心人。”

  “萧爷,你别客气,为你作什么事我都愿意。萧爷,你何时离开这儿?”

  “混江龙……”他又怔忡了好一会才说道:“要去就是今夜……”

  “萧爷,我告辞了……”兜头一揖,转身窜掠,消失于林中。而尺八无情,却木然地兀立林中达几个时辰之久。

  这回船上,司马环翠已睡,眉梢嘴角上还噙着甜蜜的笑意。吴奶奶向他点头致意,不敢出声,怕惊醒了司马环翠。

  萧奇宇的决定,几乎被这温馨幸福的景况所击溃,就此留书离去,是何等残酷?如当面向她说明,最迟三四个月可返,再也不会离她半步。然而,承诺太多即滥,况且这诗内所言,笼统不详,叫她如何能信?

  在吴奶奶和环翠来说,稍为驳辞,他即将无言以对。然而,他却知道,这不可驳辞的事件之中,隐藏着太多危难与杀机,即使仅仅为了“快刀沈”,也不甘功败垂成,袖手不管。

  于是他立刻留下了一封委婉的长信在环翠枕边,黯然离开了这条载满了幸福与欢娱的小船……

  十二、斗米惊走卖艺客 击鼓震宅众人寒

  洞庭湖四周有滨湖十县,是道道地地的鱼米之乡,有所谓“湖广熟,天下足”的说法,其富庶可以概见。所以在春耕之前,秋收之后,总有些跑江湖的到此捞几文。

  大约是未末时分,日头已偏西,秋老虎的余威仍在。“匡……”一阵锣声之后,不到半盏茶工夫,“太仓粮行”大门前,马路对面的晒谷场上已聚集了很多人。

  敲锣的人边敲边喊,说道:“各位乡亲……请让一让……请再退后三步……场子小施展不开……要看道地玩艺儿……还要再退三步……”

  “匡匡匡……”

  “前面的人往后挤,后面的人往前推,个子矮的希望脖子能比别人长一点。乡下人,尤其没出门过远门的人,所能见到的声色之娱,不过是酬神赛会唱大戏、端午的龙船、元宵的烟火,数年难得一见的皮影戏,以及打得结棍,看得过瘾的卖艺或卖膏药的。

  乡下人所能开的眼界,如此而已。

  场内“唏哩哗啦”地响着,带着劲风的三节棍,每向人墙附近地上砸出一棍,人墙就向后退一步。其实大可放心,人家的三节棍极有分寸。

  敲锣的是个精瘦干瘪的小老头,一身皂色衫裤,腰扎皂色宽带,带上掖了一根旱烟管,眼小而圆,黄澄澄的眼珠子精芒四射。

  抡三节棍开场子的,是个虎背熊腰的汉子,约三十岁左右,赤着上身,臂上的肉老鼠,跳跃流窜不已。

  另外一个,那就是最受人注目的妙龄小女子,十六七?十七八?也许二十郎当岁。反正女人的年纪很难估计,尤其是年轻的女人。

  酱紫丝布衫裤,本就十分合身,小蛮腰上扎着一条紫色绸带,这么轻轻一勒,嘿!丰隆的双峰和浑圆的臀部就更加惹眼了。

  也许是由于经常的风吹日晒,皮肤稍黑了些,但黑里透俏,却另有一种韵致。

  场中有个架子,插了些刀枪叉棒等兵刃,还有一根长约三丈余的大竹杆子,杆顶有个扁圆的木球,乍看颇似一根旗杆。

  场子已开好,小老头和那汉子,各自拿起单刀和花枪,开了个门户,少女则敲锣吆呼着说道:“有道是:行家看门道,外行看热闹!‘匡匡匡!’枪是一寸长一寸强,刀是一寸短一寸险!‘匡匡匡’!看!枪枪不离要害,刀刀不离刀口!‘匡匡匡’……”

  敲锣的妞儿并未言过其实,两人刀来枪去,真扎真砍,观众惊呼连连,有人连叫“过瘾”。

  刀、枪一收,老、少二人来了个罗圈揖,脸不红气不喘,掌声如雷躁开。

  少女把锣翻过来,绕场讨钱,丢钱的人不少,却大都是制钱,到了西边,外面丢进一块约一两二三的银子,呈抛物线状落在锣心。

  在乡下人来说,这是相当大方的,那知“锵”地一声,银子把锣心穿了个洞,掉落在地上。

  以一两多重的银子击穿锣心,这算不了什么,而是以抛物线状掷来而洞穿锣心,这要相当精纯的内力才行。

  女郎微微一楞,抬头望去,人丛后有个二十五六岁,衣着入时,神采飞扬的年轻人,说道:“姑娘,这点银子送你买胭脂花粉,不成敬意……”

  姑娘眨动大眼,似笑非笑地说道:“这位公子真大方,小女子先谢了!”弯腰捡起时,那块银子已变为三块了。

  当然,一般观众自然未看到这些节箍眼儿,却瞒不了小老头儿,他抱拳吆呼着说道:“冲着这位公子,咱们也该再来点道地玩艺儿!”

  这工夫,小老头把那根大竹杆竖了起来。

  那汉子敲着锣猛吆呼,无非是说,这才是真正难学更难精的玩命玩艺儿。少女已掖起腰上的绸带,把一根辫子缠在颈上,辫梢咬在口中。此刻,小老头已把大竹杆托在右肘上,再轻轻一抬肘,大竹杆已竖立在他的前额上了。

  这根滑溜溜的大竹杆子,底部有碗口粗,即使最尖端处也有杯口粗。

  小老头仰着头,下身不动,仅是上身及脖子扭动着,大竹杆子竖在他的额上纹风不动,就像长在上面一样。

  少女先上了小老头的肩胛,然后再一腾身,上了杆顶。

  在外行人看来,少女似未碰到杆身,内行人却看出,她只是动作快而已。而现在,她以“金鸡独立”之式,单足站在竹杆顶的扁球上,大竹杆略弯,且有点摇晃,人也在杆顶上摇晃着。

  于是,掌声和采声雷动。

  杆顶上的少女,可以清楚看到太仓粮行前后五进大宅内景物,一目嘹然。

  待掌声和采声稍缓下来时,大白居饭馆掌柜的说道:“咱们这个镇上,每年都有卖艺和卖药的,可没见过这么道地的功夫……”

  那知刚才丢银子的公子哂然说道:“周掌柜的,你这是少见多怪,正因为本镇上的人未见过大场面,所以刚才除了本公子以外,别人丢的都是制钱,这可不是本镇上的人小器,而是一分钱一分货,值多少就丢多少。”

  “是……是的。”周掌柜的堆下笑脸,说道:“公子说的是,一分钱一分货,而公子刚才丢的银子,不就是给他们点颜色,也好开染坊吗……”

  年轻人的脸一板,周掌柜的话立刻就此打住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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