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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五


  恶扁鹊还没有说话,突然听到一声来自遥远的呼叫:“胜黛云!胜姑娘!”这声音虽然来得很远,但是却是清清楚楚送进人的耳朵里。

  夏心宁首先一惊而觉,茫然地放下恶扁鹊的手,口中喃喃地说道:“这是谁?谁在叫黛云妹妹呢?”

  恶扁鹊忽然也惊叫道:“那不是她在呼叫么?”

  岩石上那个人,正扬着手,向这边打招呼。可是,没有摇动几下,那只手又放了下去,紧接着一声朗朗地叱喝道:“来的船只请回,此处无法靠岸,潮音岩向不接待香客。”

  就在这一阵说话间,小舟顺风逐浪,去得好快,此刻那堆岩石相距也不过只有十一二丈左右。岩石上的人,半迎着阳光,面目已经看得清楚。

  恶扁鹊突然浑身一个颤动,人从船头上张臂跃将起来,忘情地叫道:“竹瑟!竹瑟!果然是你!”

  他这样一跳一叫,一个失神,“扑通”一声,人掉到海里去。

  夏心宁赶紧抄起一匹木桨,伸将出去,恶扁鹊已经从水里一冒而起,浑身水淋淋,活像落汤鸡,他就这样掉头不顾,站在水面上,向潮音岩冲去。

  夏心宁始而一愕,继而才恍然,恶扁鹊的一双腿,是黄杨木雕制的,此刻他正借着这一分浮力,踏水凌波,倒是得其所哉!

  本来夏心宁是应该停留在船上,让他们这一双暌别数十年,情同隔世的夫妻,多叙一叙离情,但是,此刻他的心里,和恶扁鹊一样的焦急如焚,他不知道方才那两声“胜黛云”是由何而发?是代表着噩耗?抑或是代表着吉兆?

  所以,夏心宁当时也立即向船家催促说道:“船家!加紧摇!我们赶上去。”

  船家早已让恶扁鹊那样踏水凌波的情形,吓得目瞪口呆,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,这会一听夏心宁如此一催,他浑身颤抖,结巴巴地说道:“相公!前面船不能去!礁石、鲨鱼,随时都可以将这只小船撞得粉碎。而且潮音岩从来也没有人敢到那里去,相公!你还是……”

  夏心宁心里一急,等不到船家说完,随手扔下一锭银子,口中说道:“既然如此!你就落帆下碇,等我们回来。”

  说着话,他将手中木桨脱手飞去,人在船头上微微一挺,双膝迎风,飘然而起,人在空中转折一个身形,下掠“鱼鹰捕食”,随着那匹木桨,向下飘落。临到海面的时候,倏地又一个翻身,双脚踏住木桨,向前冲出两三丈远。

  夏心宁如此踏桨破浪,去势极为快速,不消多久,已经冲到潮音岩下不远,猛一抬头,只见恶扁鹊站在潮音岩下的一块突出的礁石上,仰着头望着上面,一动不动,若不是海风吹拂着他的衣裳,简直就是一尊海上化石。

  夏心宁撇桨拧身,登上礁石,只见恶扁鹊满面泪痕,木然地一声不响,他不觉惊问道:“老哥哥!难道是认错了人么?”

  恶扁鹊这才一惊而觉,他摇摇头,沉痛地望着岩上低声说道:“竹瑟!我们生离死别的滋味都尝过了,数十年我尝尽了刻骨相思……”

  恶扁鹊言犹未了,就听岩上也有人幽幽地说道:“我也是一样,而且数十年来我一直相信你没有死,我还要准备前往白云壑去找你。”

  恶扁鹊立即说道:“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上去和你相见?”

  岩上的人说道:“言三!你为何如今变得这样固执?方才我不是和你说过么?潮音岩从来没有外人登临,我恩师言出法随,我如何敢私自让你登临岩上。”

  说到此处,岩上的人说话语气一变而为温柔和顺地说道:“言三!你要记住,我是你的妻子,任凭地老天荒,我都是你的妻子,我同样的想急于和你相见,一叙别后,但是师命之不可违,你何必急在一时?好在如今彼此都知道安然无恙,上天已经待我们不薄,切不可再怨天尤人。言三!听我的话,暂时离开南海,再回到白云壑,待我有机缘自去聚首。”

  这一段不仅是说得温婉无比,而且入情入理,令人无话可说。恶扁鹊垂头无言,顿足长叹,“独”地一声,脚下礁石都为之碎裂。

  夏心宁此时忍不住朗声说道:“岩上的前辈,可否容我冒言几句?”

  岩上路竹瑟说道:“与言三同来的年轻人,你是哪位?”

  恶扁鹊卞言三这才想起来说道:“竹瑟!我是忘了向你引见,这位夏心宁老弟是我白云壑的难友!他特地陪我前来看你。”

  路竹瑟有无限惊诧地“啊”了一声,轻轻地重复一遍:“是你白云壑的难友?”

  夏心宁朗声说道:“晚辈夏心宁承卞老哥哥折节下交,成为忘年之友,但是夏心宁心中不敢冒昧,更不敢以此而冒称老嫂。只是夏心宁有一点不明,要在此地向前辈请教!”

  路竹瑟顿了一下说道:“我愿意在此聆听。”

  夏心宁说道:“我卞老哥哥从黄山与苟梦千苟癞子一场生死搏斗之后,借着数十年苦练的功夫,才从苟癞子口中探到前辈的下落,知道前辈尚在人间,当时大喜若狂,乃克服一切困难,从黄山星夜兼程到此,前辈竟拒不与之登岩相见,论情论理,前辈都无以自圆其说,对于此事,但不知前辈何以教我?”

  夏心宁如此侃侃而言,理直气壮,恶扁鹊在一旁急得直拉他的衣服。

  岩上的路竹瑟停了一会儿,幽幽地叹一口气说道:“夏小兄弟!你说的很对!但是,潮音岩从来没有男宾至此,我纵有天大的胆量,也不敢如此擅专。”

  夏心宁说道:“潮音岩不见外宾是为常情,我卞老哥哥今日此来,是为例外,自然不可一概而论。久仰令师心如老前辈是武林中得道神尼,她老人家断不致如此不通情理。前辈不妨禀告一声,相信她老人家不会拒人于潮音岩下。”

  岩上的路竹瑟显然有了惊惶之意,顿时叱道:“夏小兄弟!你如何能如此妄自批评一位武林老前辈?”

  恶扁鹊也惊惶万状地说道:“老兄弟!你可不能这样说呀!”

  夏心宁没有回答,突然听到有人在遥远地呼叫:“竹瑟!”

  这一声呼叫声音不大,但是,在这样海风呼啸的潮音岩下,却是清清楚楚地听进人的耳朵里。

  恶扁鹊当时惊惶地说道:“这是‘千里传音’的功夫,这一定是心如神尼她老人家的呼唤。糟了!老兄弟!她老人家要是听到了你方才的话,她要是发怒起来,就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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