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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二


  恶扁鹊说道:“我可以看得出,老弟的内功基础扎得极佳,比起我这十余年的苦练,以及过去数十年的老底子,逊色不了多少,所以当初我算计你的时候,不得不小心的笑里藏刀。如果你老弟能够终身不近女色,将来不难修成金刚不坏之身。”

  夏心宁闻言心里为之一动,但是,他立即想到胜黛云和厉昭仪两位姑娘,不觉苦笑了一下。

  恶扁鹊察颜观色立即笑道:“老弟!休要认真,我这话也不过是说说罢了。常言道是: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何况你夏门就剩下你这样一脉单传……”

  恶扁鹊刚刚说到此地,突然脸上颜色一变,立时顿住话头,侧耳听去。

  此时夏心宁也听到有一种空空和哗哗的声音,声音虽很微弱,但是,听起来却是非常清楚。

  恶扁鹊听了一阵之后,他皱起眉头说道:“想不到居然有人能到白云壑里来,而且还不止一个,真是怪呀!”

  夏心宁问道:“过去从没有人来过么?”

  恶扁鹊说道:“过去凡到白云壑来的人,都是跌下来的,人到白云壑里,不死即伤,你方才看到的那些腿骨,都是那些伤残致死的人身上取下来的。在我住进白云壑十几二十年以来,你老弟是第一个全身走进白云壑的人,想不到就在同一天,又有了人进来,这是十余年来,绝无仅有的事。”

  夏心宁想到自己当初若不是那一棵老树,不也是非死即伤么?他想到这里,心里突然有一个感觉,他立即说道:“老哥哥!来人一定有过深谋远虑,所以才能这样安然进入白云壑。我们不能毫无准备。”

  恶扁鹊笑了一笑,说道:“我们且去看看再说。”

  说着他推动四轮车,引导夏心宁转过侧边一间石室里,再弯进一间狭小的石窟里,夏心宁抬头一看,头顶上有一个很大的洞,一直通到很高很高,高到只能看到黑洞洞地一个窟窿。

  再低头看脚下,地上摆着一个山藤编的大网兜,上面装着两个滑车,吊着两根很韧的绳索。

  恶扁鹊笑道:“我就凭这个东西出洞,到山上寻粮食果腹。”

  夏心宁说道:“是老哥哥精心设计么?”

  恶扁鹊笑道:“前人栽树,后人乘凉。这地方也不知道是哪位武林前辈苦修之所,我到白云壑里来,侥幸不死就沾上光了。我们休说闲话,早点看清来人是谁,也好有个准备。”

  他说着话,双手微微一按,人从四轮车上一闪而起,悠悠坐进那个大藤网兜里。他让出一块空地方,招招手叫夏心宁坐进来。

  两人坐定之后,恶扁鹊立即扯动藤网兜旁边一根绳子,网兜顶上的滑车响起一阵轻微的吱吱声,网兜便冉冉地向上升去。

  恶扁鹊双手交互拉动,愈来愈快,网兜也就由冉冉地上升,变成脱弩之矢,飞快地向上直冲,人坐在里面,就如同腾云驾雾一样,有飘飘欲仙的感觉。

 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的光景,网兜戛然而停,夏心宁忽然觉得眼前一亮,网兜已经到顶了,顶上仍然是岩石当头,但是,正面却有一个面盆大小的洞口,从这个洞口望出去,约有一丈多深,外面可以看到金黄色的阳光,和偶尔飘过的一片白云。

  恶扁鹊引导着夏心宁,从网兜里钻进正面的石洞,像蛇样的游行,缓缓地游到洞外,正好有两块方方的石墩,分列在两边。

  夏心宁刚一坐下之后,面对着青天、白云,群峰罗布环绕在脚下,一丛丛青翠的松柏,一簇簇早红的丹枫,远处有几线飞泉,为这些景色点缀成活泼生机。夏心宁禁不住赞叹道:“世界竟是这般的美好!”

  恶扁鹊说道:“是啊!因为你几乎从生死边缘走了一圈,而且困在白云壑许久,所以你越发地觉得世界美好了。”

  夏心宁才想到这位老哥哥在白云壑困守如此年深月久,其心情是沉重的。他连忙将话岔开说道:“这个石洞不知是哪位前辈设计的,真是匠心独运,鬼斧神工。”

  恶扁鹊摇摇头说道:“老弟!你看那下面来的两个人是谁?”

  夏心宁果然凝神向下看去,下面隔着一层薄薄的云雾,相去很远,但是夏心宁可以很清楚的看到,那正是他当时走向石洞的一条河溪。

  溪水中正有两个人一前一后,沿着溪水慢慢地走过来。

  从前面那人走路的姿态看来,令人有似曾相识的感觉。但是,因为来人都是低着头缓缓而行,看不清面目。

  夏心宁心里暗自忖道:“真的是他么?真的会被我料中么?”

  他在仔细地凝神察看,突然他发觉身边的恶扁鹊情形不对,仿佛是浑身颤抖地震动了一下。

  夏心宁转过头来看时,只见恶扁鹊颈子伸得长长的,一双眼睛瞪得老大,一动不动地盯视着下面,突然他向夏心宁问道:“老弟!你说的当初诓你来到白云壑上,将称推到壑底,抢走你的银剑的老家伙名叫苟癞子是么?”

  夏心宁对他如此突然一问,有些奇怪,他忙着点点头。

  恶扁鹊又问道:“老弟!你当初没有详细地告诉我,他是不是身上背着两个大葫芦?他是骑着一匹又瘦又干小毛驴?”

  夏心宁点点头。

  恶扁鹊突然伸手向下指着说道:“老弟!你看那是什么?”

  夏心宁顺着他的手指看下去,他不觉也为之精神一震,因为他这才看到走在前面那个人,身上背着两个圆丢丢、光闪闪的东西,那不正是大葫芦是什么?

  夏心宁这一瞬间,真叫做“仇人见面,分外眼红”,他几乎要跳起来叫道:“老哥哥!正是他,正是那个无耻的苟癞子,我们立即下去,我要问问他为什么抢去我的银剑?为什么要将我推到万丈深壑?我要将他……”

  他忽然停顿下来,看着恶扁鹊,只见他的神色大异,浑身在不停地微微颤抖着,显然他在情绪上,有极大的激动。

  他忍不住惊讶地问道:“老哥哥!你为什么不说话?”

  恶扁鹊突然流下眼泪说道:“老弟!你知道这个苟癞子是谁?”

  这一下给以夏心宁的惊诧,真不下于当初在白云壑底发现了师祖的蓝衫。

  像恶扁鹊这样老于世故,在石洞中过了十几年孤寂生活的人,情感早已经麻木了,居然还会流下眼泪,不能不谓之奇迹。想必是伤心伤到了极致,否则断不致如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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