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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


  外带那香酥的葱油饼,芸姑的心情好极了,胃口大开,一连吃了两碗。

  龙步云等易红她们把餐盘收走后,他坐在床前,望着芸姑说道:“芸姑!告诉你一件事。我十年习艺,回到阔别的龙家寨,看到的只是娘的留书,遗言中你知道她老人家说些什么吧?”

  芸姑一直斜倚着龙步云肩上,细细地问道:“娘她老人家说些什么?”

  龙步云说道:“娘第一件事要我不要追究她的死因。”

  芸姑啊了一声问道:“那是为什么?”

  龙步云摇摇头说道:“那正是我要追查的。第二,她老人家要我早一点成家,延续龙家的香火,因为我是她的独生儿子,另外我只有一位姐姐。”

  芸姑从他的肩上微微抬起头来,幽幽地叫道:“云哥!”

  龙步云抬起手来,抚摸着芸姑的脸,轻轻地说道:“芸姑!我原先是向娘的灵位宣誓,不找出娘的死因,绝不谈婚事。可是,没想到来到夏家圩子遇见了你……”

  芸姑有些惊惶地问道:“云哥!你不是后悔吧!”

  龙步云搂住她说道:“我只是告诉你,婚姻是前生定的,是没有办法勉强的,怎么会是后悔呢?倒是你……”

  芸姑离开他的肩头,惊异地问道:“我?云哥,你想说什么?”

  龙步云很郑重地说道:“芸姑!我要再说一遍。我此次不敢保证什么时候能回夏家圩子,携你一同回龙家寨,拜祭祖茔,告祭娘的在天之灵……”

  芸姑叫道:“云哥……”

  龙步云说道:“此去三年五载、十年八载,说不定我会遭遇不……”

  芸姑抢着伸手掩住他的嘴,怆然欲泪地说道:“云哥!不许你胡说!你……你是怀疑我对你的坚贞?”

  龙步云立即说道:“不!我绝没有这个意思。我只是说这样无限期地让你等下去,对你是一种不公平的事。我的意思是以三年为期,三年以后,如果我不回到夏家圩子,你就……”

  芸姑流下眼泪,说道:“云哥!扶我下床来。”

  龙步云惊道:“你要做什么?你现在不宜于移动。”

  芸姑没理会,自己挣扎着下来,龙步云赶快扶着她。

  芸姑下得床来,定了一会神,走到床后一只柜子里,取出一个长形匣子,打开匣子,里面是一柄古意斑斓的宝剑。

  龙步云一直随侍在身旁,紧张地问道:“芸姑!你要做什么?”

  芸姑取出宝剑,捧在手里,随即交给龙步云,说道:“云哥!请替我拿着,我要换件衣裳。”

  她不理龙步云的惊诧与不安,自顾到里间换了一套雪白的衣裙,披着一件玄色的斗篷,然后从龙步云手里拿回宝剑,说道:“云哥!我们去一个地方。”

  龙步云急着叫道:“芸姑!你到底要……”

  他想问芸姑要到那里?要做什么?甚至要阻拦芸姑不要走动。但是,他把问了一半的话缩住了。因为他知道再问下去,芸姑也不会在此刻告诉他,更没办法阻止芸姑的行动。

 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搀着芸姑。

  芸姑的步履很稳,缓缓走去,不急不徐。

  走出院子,就被易红发现。

  这位忠心的丫环,大惊上前,还没来得及说话,就被芸姑拦住,说道:“你们都用不着跟着。”

  她严肃的脸色,易红跟她这么多年,当然知道此时此刻,多说无益,噤声退下。

  芸姑一直缓缓走去,穿过了中厅,走过了广场,又绕过许多房屋。

  龙步云并不问她要到那里,只是小心地说道:“芸姑!要不要歇一下,缓口气好吗?”

  芸姑摇头说了一句:“快要到了!”

  眼前不远,一丛紫竹林,隐约可以看到一间白墙红瓦、檐牙高啄的房屋。

  走过紫竹林,看到的是一间庵堂,门头上写的是瘦金体三个飞金大字:“白衣庵”。

  芸姑在庵前悄然静立了一会,轻轻敲了两下庵门,开门的是一位年老的师太,默然合十,并没有说话。

  芸姑来到庵里,神情极其严肃,脱下斗篷,在旁边铜盆里净过手,拈香跪下,虔诚叩首,然后用不高不低的声音祝祷着:“弟子夏芸姑,今在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尊前盟誓,弟子与龙步云缔结终身,一心静候步云寻访害母仇人归来,永结同心,无论何年何月,此心此情,永不改变,如有违背誓言,愿受天谴!”

  龙步云急着上前叫道:“芸姑!你这是何苦!难道我不了解你的心?难道你……”

  芸姑没有理会,忽然掣开宝剑,对着神像拜了三拜,抬起左手中指一划,鲜血流出,沾上了宝剑,也沾上了洁白的衣裳。

  龙步云叫道:“芸姑!你……这是何苦!”

  芸姑缓缓站起来,左手中指鲜血仍在流个不止。龙步云也不说话,撕开自己的衣襟,抓住芸姑的手,紧紧将割破的中指裹住。

  龙步云正色说道:“芸姑!如果我不信任你,就如同不信任自己一样。我承认先前我说的话,对不住你对我的真情,我不再提起时间,让我们在菩萨面前共盟誓言。”

  他拉着芸姑同在神座前跪下,龙步云朗声说着:“菩萨在上,弟子龙步云、夏芸姑在下,我二人地老天荒、海枯石烂,此情此心,永远不渝。如有违背誓言,神明不祜!”

  二人再拜起身,芸姑将宝剑双手递给龙步云,泣道:“云哥!这剑是夏家祖传之物,今上面沾有我的血渍,也留有我的誓言。现在我把它交给你,就如同我伴在你的身边。”

  不用说,这是定情之物。

  龙步云如何不懂得?他慎重地接过,也慎重地说道:“芸姑!

  我会永远带在身边,好好地保管它,但愿它伴着我很快回到夏家圩子,和你见面团聚。”

  二人再拜叩别神明,走出庵外,只见夏超峰老庄主和易红姑娘在庵外。

  芸姑扑进夏超峰的怀里,一时忍不住痛哭失声。她的哭声在场的人包括易红在内,都能了解,是十分欣喜,也是相当的哀伤。佳偶天成,是令人喜欢的。但是,才相见、又别离,而且此去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?如何不让人为之伤神!龙步云站在芸姑身后,很恭敬地向夏超峰叫了一声:“爹!”

  夏超峰始而一怔,但是他立即呵呵笑起,在这一阵爽朗的笑声之后,他拍拍芸姑,自己又拿出汗巾拭去眼角的泪水,朗声说道:“步云!我的孩子!从夏伯伯转变到这声爹,我是受用的。”

  龙步云接着说道:“爹!我只能说我不会辜负芸姑的!”

  夏超峰说道:“有你这句话,也就够了!你们之间的事,大概我也都知道了,任凭如何难舍,我也不能留你,今天吃过午饭你就启程吧!”

  芸姑从怀里抬起头来,惊叫道:“爹!你怎么……”

  夏超峰安慰着说道:“早一刻分手,正是早一刻再见的开始。芸姑!你不是也说过早一些让步云离开吗?为了日后更长久的相聚,眼前短暂的分离,就是必须的。”

  他用手抬起芸姑的下颚。

  “夏超峰的女儿不是别人的累赘,而是能给于别人一种力量。从现在起,我的女儿收起眼泪,用笑容为步云送行,好吗?乖女儿!”

  芸姑点点头,她望着龙步云,在眼神交会的那一霎,彼此了然于心。他们二人都了解:离愁别绪更甚于他们小俩口的是夏超峰,老年人最怕的是寂寞与别离,寂寞让人难耐,别离则是相见无期,如何不让人黯然魂销!夏超峰面对着这位乘龙快婿,别离的心绪是强忍着的。

  芸姑体贴爹的老人心境,强颜欢笑。

  回到夏超峰的专用餐室,已经摆满了一桌子精致的菜肴,他们父女、翁婿、夫妻三个人,真正做到了开怀畅饮,没有人可以看得出他们之间是有多浓的别绪和离愁。

  酒人愁肠,是很容易醉人的?首先醉倒的是芸姑。她喃喃地说道:“云哥!我等你!等你!岁岁月月,日日年年!”

  说着说着,就在喃喃声中伏桌熟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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