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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一


  那次武会,“打水姑娘”被那罗侯神君一掌击中肩头,伤势极为严重,高华见她踉跄而去,心念旧情,总是放心不下,因而追下山去,将她接回家中医治。那“打水姑娘”伤愈之后,曾经外出二次,事后知道,她乃率领往昔收服之人,前往太华山偷袭北道师徒,幸而北道师徒先期知警,避过一劫。

  自此以后,高华更是苦口婆心,一再相劝那“打水姑娘”另谋复仇之计。劝得多了,那“打水姑娘”终于有点心动。渐渐的也就极少外出,终日与高华耳鬓厮磨,相对言笑,看去好似对复仇之事已经渐渐淡忘,高华对她的戒心,也就松懈了不少。

  第二年七夕之夜,两人共庆鹊桥之会,少年男女,不免心生绮念,加上两情缱绻,戒心已懈,高华多喝了几杯酒,醉意朦胧之下,竟自不能自持,与那“打水姑娘”结下了合体之缘,从此“打水姑娘”就变成了高华夫人。

  高夫人深爱高华,那情意倒是一点不假,但她对为兄复仇的事,并非真个淡忘,而是有了新的计议,那计义就是用夫妻之恩情,打动高华,利用金陵王世家的力量,要高华帮她复仇。

  高华对复仇之事,当然义不容辞,但他却是择善固执的人,既不能同意爱妻的狠毒之计,却又别无良策,先前只得好言导慰,岂知高夫人非但不听,日子久了,反而渐渐焦躁厌恶起来,高华也就日坐愁城,终日借酒消愁了。

  高夫人秉性至刚,也是个心志坚强,主观成见极深的人,她为兄弟之仇,独闯江湖,连父亲也不顾,又怎会听从高华的劝告?何况高华并无良策,可以为她查出凶手,以报兄仇。

  高夫人复仇之念愈来愈是强烈,终于在生下雯儿以后,逐次采取了行动。她不耐烦听高华劝导,于是先乘高华酒醉之际,将高华囚禁在目下这块绝地之中,然后招来昔日收伏的一批高手,暗暗从事复仇之计。因之,金陵世家变成了“金陵王”府,高华有了“金陵王”的外号,而“金陵王”高华“阴蓄死士,大有扩展门户,雄霸天下”的谣言,也就不胫而走了。

  这就是江湖上十余年不见高华的内情,也就是高华所以自叹“失足”,再叹“失算”,劝告云震“饮酒误事”的缘由。

  云震听罢这段往事,也不禁唏嘘浩叹不已,他本想劝慰高华几句,但又觉得时过境迁,劝慰也是多余的了。

  岂知那高华确是洒脱得很,俄顷已自眉目开朗,一声哈哈,道:“云哥儿,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?”

  他说出往事,心情似乎开朗不少,连称呼也变得更为亲切随和了。

  “这个……这个……”

  高华双目一轩,道:“不要这个那个,你若无事问我,我可要问你了。”

  云震一时弄不懂他的心意,连忙肃容道:“前辈只管询问。”

  高华微笑道:“你可知道,我向你表明身份,说出往事,目的是什么?”

  云震想了一下,道:“前辈将此处命名‘容园’,自称‘容园隐士’,想必是对尊夫人的一种宽恕,这一点晚辈不难理解。”

  高华哈哈大笑,道:“错了!错了!我将此处取名‘容园’,固然是对贱内的容忍与宽恕,但向你表明身份,说出昔日往事,可不是纯粹向你解释‘容园’的来历啊!”

  云震一愕,道:“这个……前辈莫非是现身说法,叫我打消那与人为善的念头?”

  高华连连点头,微笑道:“正是,正是,武林中唯有以杀止杀一途可循,否则你就得急流勇退,置身事外,以免惹火自焚。不过,我另外还有一层意思,我认为你的悟性极高,颇想你能留在此处,咱们自由自在地读读经书,参参哲理……”

  他话未说完,云震已经摇头不迭,截口,

  “不!我不能!”

  他语气非常坚决,高华不觉微微一怔,道:“为什么?”

  云震肃容道:“此身已非自己所有,晚辈不能自主。”

  高华眉头一皱,微愠道:“还是那句话,难道我这亲身经历的事,仍不能使你觉悟?你可知道,我在内子身上耗去多少心力?试想夫妇之情,何等深厚,尚且不能影响一个人复仇之念,武林人物与你无亲无故,你纵然万分至诚,又怎能……”

  云震眉目一轩,再次截口道:“前辈误会了,晚辈所以不能接受您的盛意,乃是必须参与后年的泰山武会,消除武林中邪恶的祸根,至于与人为善之事,也不过抱定‘尽人力以听天命’的心意而已。”

  高华蹙眉道:“这话岂非等于不说,我那两重意思,你一个也没有接受。”

  云震暗暗忖道,他本是侠义中人,对我也是一片善意,只是他事与愿违,心志受了折辱,虽说为人豁达,究竟是执着一端,有点偏了,我得想个法子使他振奋起来,如果能促他出山,共同对付那罗侯神君,岂非……

  他是入世的想法,念头电转,已有所得,当下微笑道:“晚辈有句不当之言,不知该不该讲?”

  高华怔了一怔,道:“你讲吧!”

  云震道:“前辈认为,像罗侯神君这等邪恶之人,是否应该听令他自生自灭,在他有生之年,让他肆无忌惮,江湖上继续为恶?”

  高华道:“这等人若能除去,自然是武林之福,还有说么?”

  云震微微一笑,道:“那么,晚辈认为您对尊夫人一味劝导的措施,乃是前辈错了。”

  高华着实愣了一会,半晌始道:“你是故作危言,耸人听闻吧?”

  云震摇头,

  “晚辈决非危言耸听,试想尊夫人为兄复仇,理上并无亏损,前辈若能一面开导,一面积极着手查访凶手,以金陵世家在武林之中的声誉,与江湖上正派人士通力合作,那凶手未必能够遁形,况且尊夫人孝悌慈祥,定是性情中人,她见前辈诸般努力,想来当不致于坚持采用她那狠毒的计谋。”

  高华黯然道:“你哪里知道整个内情,我又何尝不曾如此努力!”

  云震断然道:“晚辈认为仍是前辈错了。就算退一万步讲,尊夫人既然能够将前辈囚禁于此,独断独行,前辈若是竭尽心智,何尝不也可以先期将尊夫人囚禁起来,统筹代箸?此所谓一着错失,满盘皆输。难怪前辈心灰意懒,认为事不可为了。”

  他三言两语,不但说出了高华的错处,也认定那是高华心灰意懒的原因,高华不觉大为怔愣,一时竟答不上话来。

  云震见状,继而又笑道,

  “其实,前辈的努力,也并没有完全白费。”

  此话出口,高华神色甚为激动,不觉讶然,

  “你说什么?你是说,贱内已经改变原来的心意了?”

  云震道:“晚辈纵然不敢断定,却也有了这种感觉。”

  高华频频摇头道:“不可能!不可能!前晚她还来此与我商量,问我对那与罗侯神君联姻结盟的事可有意见,她哪里会改变心意?”

  云震,

  “当时前辈怎样表示呢?”

  高华,

  “我表示什么?屡劝不听,我对她那独霸武林,以报私仇的事,早已不再闻问,这时岂会多费唇舌?”

  云震摇头叹息道:“前辈又错了!依晚辈看来,尊夫人并非不尊重您的意见,而是您心中有了成见,不愿与她商量而已。”

  高华一声冷哼,道:“你以为她常常与我商量么?那你也错了,这是十余年来第一次,相信如非事关洁儿终身,她也不会问我的。”

  云震点头道:“这倒也是事实,尊夫人爱您极深,前辈既然不愿与闻尊夫人复仇之事,尊夫人自然不敢打扰您了。不过,前辈可知尊夫人为了令嫒,心理上已经有了变化了。”

  高华微怔,,

  “有了什么变化?”

  云震道:“晚辈乃是听令嫒的丫头说的。她说:尊夫人为了医治令嫒的‘离魂’之症,十余年来,历尽艰辛,费尽心血,连争霸江湖的雄心壮志,也因之消磨殆尽……”

  高华先是一怔,继而摇头道:“丫头之言,怎可置信?”

  云震道:“有道是:可怜天下父母心。晚辈就曾亲见尊夫人对待令嫒的爱顾之情,这事并非不可能。同时,晚辈也曾亲见结盟未成,尊夫人对那罗侯公子丝毫不假颜色,甚而逐之离去,故此,晚辈倒是深信不疑。”

  高华颇感意外,目光一愣,愕然道:“有这等事?”

  云震道:“这事一点不假,江湖上对金陵王府误解甚多,晚辈就是唯恐尊夫人与罗侯神君结盟有成,故而急急地赶去,意图破坏此事,不意苍天有眼,竟治愈了令嫒的病……”

  高华连忙接口道:“你说详细一点,结盟何以未成?你又如何治愈了我那洁儿的病?我那洁儿,目前是一副什么样的性情?”

  云震见他急不及待的模样,乃将参与“相亲之会”的前后经过,详详细细说了一遍,听得高华眉开眼笑,神采飞扬,云震话声甫落,他已满怀感慨地喃喃道:“苍天有眼!这真是苍天有眼!”

  目光移注云震,忽又敞笑道:“云哥儿,我也得多谢你了。”

  云震微笑道:“这是令嫒的福分,晚辈不敢居功。假如尊夫人的心意因此有了转变,共同对付那罗侯神君,前辈一番努力,才算真正没有白费,也是晚辈的另一希望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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