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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四


  张铸魂摇首道:“不然,三次泰山之会,打水姑娘俱都在场,在她想来,‘天辟掌’的招式,她已了然于胸,纵令罗侯老魔猝然一击,她也回避得开,却未料到,罗侯老魔尚有一招从未施展的绝技,唉!当老魔头与家师单打独斗之际,那一招‘雷动万物’迟迟不肯出手,原来是早有预谋,打算以此绝技,暗算那打水姑娘。”

  归隐农道:“打水姑娘可曾丧命?”

  张铸魂道:“未曾丧命,那一掌击在她的背上,伤势之重,却不在我师徒之下。”

  周公铎道:“那高华虽未受伤,但武功差了一级,如此一来,天下岂不属于罗侯老魔了?”

  张铸魂道:“那又不然。”

  周公铎道:“张大侠请道其详。”

  张铸魂道:“老魔头与打水姑娘,表面上相互勾结,骨子里勾心斗角,双方都是将计就计,打好了暗算对方的主意。”

  白瑛道:“打水姑娘以什么手段,暗算罗侯老魔?”

  张铸魂道:“就以那‘净瓶仙露’。”

  武婆婆啐了一口,道:“究竟是何毒物,用上这美丽的名字?”

  张铸魂道:“那瓶中之水,原是取自泰山的清泉,但打水姑娘在那清泉之中,投下了一种毒物。”

  武婆婆道:“什么药物?”

  张铸魂道:“当年家师曾向白云道长请教,白云道长言道,西域古国,产有一种草木,其果实中,能提炼出一种毒药,人若服下,有振奋心神之效。”

  武婆婆道:“区区毒物,岂能难倒罗侯老魔?”

  张铸魂道:“那是当然,但打水姑娘对用毒一道,似有极深的造诣;罗侯老魔一口气击倒两大强敌,正当踌躇满志,趾高气扬之际,突然觉出身中奇毒,转眼之间,浑身功力散尽。”

  周公铎道:“那打水姑娘投入水中的毒药,想必不止一种?”

  张铸魂道:“岂但不止一种,而且全是奇绝天下,恶毒无比之物,凶悍顽强如罗侯老魔,也感到万念惧灰,此生再无复起之日。”

  归隐农眉头一耸,道:“三败俱伤,倒是那高华安然无事了。”

  张铸魂道:“老前辈说的不错,如果高华是个雄心万丈,手段狠辣之人,当时可以趁机下手,将天下三大高手,一网打尽,但那高华宅心仁厚,面嫩手软,根本没有这种狠毒的想法。”

  霹雳手李元泰皱眉道:“金陵王高华阴蓄死士,大有扩展门户,雄霸天下之势,说他宅心仁厚,面嫩手软,实令人难以相信。”

  张铸魂道:“当时的高华确是如此,如今这种作风,已是近十多年的事了。”

  武婆婆道:“以后怎样?”

  张铸魂追忆往事,感慨丛生,长长叹息一声,黯然说道:“那时,我师徒与打水姑娘身负重伤,举手乏力,罗侯老魔剧毒攻心,痛苦难当,四人都是欲振无力,拖延了片刻,就有曲终人散,各赋归程之意。”

  他语音微微一顿,沉重的叹息一声,道:“当时,三方面都想订定后会之期,重决胜负,但谁也不敢确定,自己是否久于人世,家师却突然提议,二十年后,泰山重聚,各以真实武功,分判高下,以定天下谁属。”

  归隐农容色耸动,道:“苏真人如此提议,定有深长的用意。”

  张铸魂点了点头,黯然道:“我师徒内腑重伤,已至难以救治的地步,除非能够找着‘灵芝仙草’般的药物,伤势永无痊愈之望,但灵芝仙草,百世难得一见,那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,因此,我师徒是没有东山再起之望了。”

  周公铎道:“尽人事而听天命,总不能坐以待毙。”

  张铸魂道:“最初几年,我也曾以此残破之身,踏遍名山大川,搜求灵药异草,希望治愈家师的伤势。”

  武婆婆冷冷说道:“这搜求药物之事,理该通知同道好友,共同效力才是。”

  张铸魂歉然一笑,道:“为一己的寿命,浪费朋友的光阴,乃是损人利己之事,家师是断然不肯的。”语音微微一顿,叹道:“唉!白云道长便是为了此事,二十年来,踏遍天涯海角,餐风露宿,几无一日之安宁。”

  周公铎道:“张大侠言道,最初几年在搜求药物,以后怎样呢?”

  张铸魂道:“安排后事。”

  白瑛叫道:“张大哥不要吓人了。”

  张铸魂微微一笑,道:“弟妹,人生百年,也只是白驹过隙而已,为了苟延二十的寿命,先耗去二十年的光阴,所得不是零么?”

  白瑛道:“可是,大哥与苏真人性命不保,放眼江湖,谁是罗侯老魔与那打水姑娘的敌手?”

  张铸魂道:“问题是纵然我师徒伤势痊愈,也未必胜得过罗侯老魔,何况尚有那武功高强,手段狠毒的打水姑娘。”

  归隐农道:“近三十年来,江湖之上,从未出现过类似打水姑娘般的女子,此人的身世,真是神秘已极了。”

  张铸魂肃容道:“此女冷酷无情,犹如洪水猛兽,这祸胎隐伏江湖,迟早会爆发出来,其为祸之烈,一定比罗侯老魔更甚。”

  武婆婆冷冷道:“后来的情形,如何演变?”

  张铸魂长长吁一口气,道:“订下那‘二十年泰山之约’后,各人拖着重伤之身,自行归去,我师徒二人,得白云道长悉心救治,勉强留住了性命,但六脉支离,五脏破损,依旧长期与病魔挣扎,至于武功,那是不用谈了。”

  白瑛道:“为什么?”

  张铸魂道:“武功以‘气、力’为主,如果动用真力、真气,六脉五脏不堪负荷,势必心裂肠断,筋脉迸裂而死。”

  白瑛脸色一黯,点了点头,默然不语。

  张铸魂微微一笑,接道:“二十年光阴,在常人来说,是一段很长的时间,在我道家眼中,亦不过二十寒暑而已,家师以除魔卫道之心,细加盘算,觉得首务之急,是要创出一门武功,那武功既要能克制罗侯神君,又要能克制打水姑娘,有那武功留存在世,纵然我师徒与世长辞,彼等也终有伏诛之日。”

  白瑛道:“那‘六丁神剑’不是快练成了?”

  张铸魂道:“唉!谈何容易。”

  长长吁一口气,接道:“武功之道,浩瀚深邃,犹如汪洋大海,愈是深入,愈感迷茫。”

  白瑛急道:“张大哥快些讲,我得赶快听完,好去准备酒食。”

  张铸魂点了点头,道:“最初时,我在各处搜寻药草,家师留在山中,研创武功,大约三年之后,忽有强敌大举来袭,幸得白云道长先期警告,家师才避过来犯的敌人,自此以后,我师徒就离开了太华山,隐姓埋名,也不与旧日友好见面了。”

  武婆婆道:“进袭太华山的敌人,是罗侯宫的魔崽子吧?”

  张铸魂摇首道:“敌人以黑巾蒙面,武功也甚为博杂,是否罗侯神君的手下,难以确定,不过,我师徒也懒得追查此事的真相。”语音微顿,接道:“家师原来的打算,是在十年之间,将‘六丁神剑’研创成功,等我伤势痊愈之后,即传以‘丁神’,接替恩师,对抗罗侯神君与打水姑娘。”

  归隐农肃然道:“此乃根本大计,苏真人用心良苦,令人敬佩。”

  张铸魂道:“可叹的是,我这伤势,一直无法痊愈,而事情的发展,又超出了家师的估计了。”

  轻轻叹息一声,接道:“六丁神剑的基础,是‘六丁抱一大法’,家师因那大法未臻完善,乃再予研究,谁知武学犹如‘迷宫’,越是深入探讨,越发流连忘返,等到那‘六丁抱一大法’大功告成之日,时光飞逝,已是耗去了一十二年,原定的计划,眼看是无法实现了。”

  武婆婆道:“按照令师估计,约须多久,‘六丁神剑’才能研创成功?”

  张铸魂道:“也就是七八年吧!”

  武婆婆惊道:“岂不是赶不上后年的‘泰山之会’了”

  张铸魂道:“情形自是如此,但这二十年泰山之约,为家师所提议,若不能在那最后一次泰山大会上,击败强敌,洗雪三败之耻,我师徒固然死不瞑目,而此后的江湖,也成了罗侯神君与打水姑娘的天下,那才真是道消魔长,不堪设想了。”

  周公铎道:“令师采何对策?”

  张铸魂长长吁一口气,道:“家师拟订了一个破釜沉舟的计划,要在这最后八年中,将‘六丁神剑’研创成功,同时命我寻求一个禀赋优异,生具侠肝义胆的少年,以便传授‘六丁神剑’,承继我太乙门的道统,对抗罗侯神君与打水姑娘。”

  周公铎道:“苏真人的‘六丁神剑’,想必大功告成了?”

  张铸魂道:“托天之佑,大功告成了。”

  武婆婆闪电般瞥了云震一眼,仰首望天,冷冷说道:“六、七年的时间,不算太短,你应该早巳寻到那承继衣钵的少年罗?”

  张铸魂凄然一笑,道:“六七年间,我先后寻到四名禀赋极佳的少年,亲自领到家师座前,但经家师严格考验之后,认为无一是大器之材,未能录用,结果都送返家园了。”

  武婆婆大为不满,道:“哼!七年时间,找不到一个根骨好的孩子,你也过于无能了。”

  张铸魂道:“天赋异禀之人,世间已是少有,但家师所谓的美质良材,除了根骨优异,天资聪慧,适宜练武之外,尚有其他的要求。”

  武婆婆道:“什么要求?”

  张铸魂道:“借用孟老夫子的话,须得威武不屈,富贵不淫,贫贱不移……”

  武婆婆截口道:“理所当然,何足道哉!”

  张铸魂正色道:“老前辈侠心铁胆,毕生行侠仗义,锄强扶弱……”

  武婆婆老脸一红,怒声道:“你不用挖苦老婆子,我就是高蹈自隐,不幕荣利,没有你师徒那忧国忧时,救世济人的心肠,但我老婆子也不至为威武所屈,为贫贱所移。”

  张铸魂黯然道:“唉!老前辈,我师徒找的不是高蹈自隐,独善其身之人,而是那具有满腔热血,一身正气,乐意舍己为人,甘心为道殉身之人。”

  归隐农感慨道:“红尘十丈,陷阱密布,入世避世,两者确有不同。”

  武婆婆睥睨作态,道:“老头儿,你生平作过多少好事?”

  归隐农哈哈一笑,道:“老朽生平为善最乐,可惜武功有限,苦无建树,惭愧之至。”

  张铸魂道:“两位老前辈不必争论,我师徒是别有苦衷,一时之间,也解说不清。”

  武婆婆怒声道:“慢慢解说,慌什么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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