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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三


  這一霎,他可真是全神貫注,絲毫也大意不得,兩隻手早已凝聚了真力,必要時的雷霆一擊,實已是本身功力的精粹。在他感覺裡,當今武林,實在找不出幾個人能夠承受得住,只是眼前這個女人,很可能便是極少數的例外之一。

  前文曾屢述及,大凡功力到了一定水準,俱都有自身所練的內氣真氣護體,乃致在進步之間,即能使敵人有所感應,而眼前的李無心卻大反常規,並不曾使君無忌有類似的感受。君無忌不禁為此大大生出了懸疑。聆聽之下,他恭敬地抱了一下拳。應聲道:「在下就是。」說了這句話,大為感慨係之。只憑著李無心的料事如神,沉著冷靜,實已不知高出了自己幾許。

  真實的情況是,昨日酒樓中,彼此雖隔著一層畫屏,對方臉上更蒙著一層面紗,她卻已把自己瞧得十分清楚,或許她已認定了自己就是君無忌,卻是那麼從容不迫,並不率爾的加以認定,卻自施展奇功,留下線索,蛛絲馬跡,引誘著自己的步步上鉤,自投羅網,自己真的來了,也就不打自招,無異說明了一切,即使有心扯謊,也是不能了。

  再看方纔少女的出現,該是何等精細的佈局?步步引君入瓮,果然如其所說,三天不來,自己也就不是自己了。「三天?」偏偏自己連短短的三天時間也按捺不住,李無心這個女人,何至於把自己揣摸得如此清楚?只此一端,已綽綽勝過了自己,真正的交手,倒似多餘之事了。想到這裡,君無忌一時面色大慚,以他個性,原應自甘落敗,即行自去,只是眼前情形卻不能一走了之,還得打點精神,繼續對抗下去。

  「你知道吧!」李無心緩緩說道:「在這裡,我只打算等你三天,三天之後,你不來我便認定你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,便會走了,昨天在酒樓你所表現的沉著,很讓我吃驚。」微微頓了一下,她才接下去道:「你的冷靜沉著,幾乎不像是武林中一個拿刀動劍人所具有的態度,所謂『重為善,著重為暴』,那是古來明君聖主所持有的態度,一個不輕易在小事上行善的人,也必不會輕易為惡。因此我總算對你有了一些認識,你所以膽敢與我為敵。便是仗恃著這種內涵功力,比較起來,武功倒是次要的了。」

  說到這裡,她幽幽地發出了一聲嘆息:「怪不得我女兒會敗在了你的手裡。廢話少說,現在先讓我瞧瞧你到底有些什麼能耐?」

  君無忌感覺到她那一雙隱藏在薄紗之後的眼睛忽似為之一亮,隨著她退後的身子,倏的人影電閃,兩個高佻窈窕身材的少女,已交叉著縱身而出,現身當前,正是李無心身邊的一雙女婢。其中之一,正是方纔偽作摘果,引誘君無忌自行上鉤的束髮長身少女。不只是李無心本人的神出鬼沒,即以她身邊的這兩個小婢來說,也是這般行動飄忽,乍然現身,宛若一雙鬼影。

  二女猝然現身,卻是心有靈犀,一經落定,左右各一,像是一雙凸出的虎齒,緊緊把君無忌嵌在正中。

  君無忌在飯館己見過她們一次,尤其對於其中之一,更不陌生,二女衣著完全一樣,長可著地的緞質長衣上,各自繫有一根絲絛,一雙袖管,原是十分肥大,只在臨腕部位緊收縮小,便自無礙行動,若是動起手來,長衣飄飄,虎虎生風,無形中增加了幾分氣勢,在敵人心理上自當構成一種威脅。

  二女身材相等,高矮亦同,乍看之下,簡直不易辨清,只是容貌各異,一個單眉杏眼,面冷如霜。一個眉如新月,望之有三分喜氣。

  春花秋月,各擅勝場,湊巧「春花」、「秋月」正是二女芳名,隸屬李無心身邊四大愛婢之二,一向玲瓏透剔,卻又武技高超,故此李無心特地把她們帶在身邊。雖說是一雙女婢,由於出身於「搖光殿」李無心的親身教誨之下,便自大有不同,君無忌焉敢對她們心存輕視?

  其實,在二女猝然現身的一霎,已有大股凌人氣機,分別由二女身上透逼過來。君無忌猝然後退一步,繼而拿樁站穩。

  長廊冷寂,夜深無人。寒風時起,滴溜溜轉動著眼前一溜長燈,無形中凝聚的陰森,給眼前平添了幾許殺氣。

  「君先生身手不凡,連瑤兒也無能取勝,你們不必顧忌,就亮劍一齊上吧!」這幾句話無異要二女既現兵刃,又要全力一搏,自無手下留情之意,聽在君無忌耳朵裡,不免驚心。

  二女輕應一聲,偏身抽劍,唏哩聲中,一雙銀泓已分執手上。單眉杏眼,面若冷霜的一個叫「秋月」,眉如新月,帶有三分喜氣的叫「春花」。長劍在手,頓感無限殺機。尤其是殿主李無心親自在場督陣,那一個膽敢不全力以赴?四隻凌厲冷銳的眼睛,早已向君無忌死死注定,隨著長劍在手,已自左右拉開了架式。

  君無忌想不到一上來即被逼入到死角,目下情勢發展,簡直不容多說,似乎只有放劍一拼之途。

  李無心精深詭異,只看她眼前著令二女出手,自身僅作壁上觀之安排,實是透著高明,君無忌戰既失策,敗無能遁,簡直是死路一條,他卻別無選擇,只有伺機待變了。

  抱定了「搏獅當全力以赴,搏兔亦當全力以赴」的信念,對眼前二女著實不敢掉以輕心。當下不再遲疑,右手輕起,己自把背後長劍掣了出來,道一聲:「二位姑娘劍上留情,請賜招吧!」話聲出口,他下軀不動,整個上身卻作左右地微微晃動起來,手上長劍由於內力的充沛貫入,益見璀璨,真似有刺目之感。

  看到這裡,遙立一隅的李無心不禁輕輕地哼了一聲,她卻是大家風範,人又自負,雖然看出了君無忌的用心,卻是不與說破,端看一雙愛婢春花、秋月如何自行解破。

  時機的醞釀,常常是一觸而發。對於二女來說,她們所面臨的,果然是生平所從來也沒有接觸過的強大敵人,君無忌詭異的身法,無異使她們相當困惑,只是苦待時機成熟,不出手比出手更難對付。

  一聲清叱,出自「秋月」的芳脣,像是早已商量好了,兩口雪花長劍,一左一右,同時直向著君無忌身上招呼下來,冷森森的劍氣,扇面兒似地拉開了弧形的兩片劍光,直向著正中的君無忌身上雙雙切下。

  饒是天衣無縫,卻自走了空招。事實上君無忌眼前所施展的詭異身法。正是以虛掩實。二女挾其聯手的強大劍勢。自以為聲勢浩大,卻不免走了空招。扇形劍光,交叉著自眼前閃過,恍惚裡竟自失去了當前敵人的身影。

  其時君無忌卻自劍光空隙裡翩然鵠起,貼著長廊壁頂,一閃而過,衣袂飄風,噗嚕嚕,疾勁聲中,宛若大星天墜,已自落在了二女身後。

  春花、秋月,既能追隨李無心進出,自非無能之輩,一劍落空,倏地回身旋劍,旋風似地轉過身子,動作不謂不快,卻也難當君無忌神出鬼沒的一劍。這一劍出奇的快,順著君無忌潛下的身子,長劍一振而出,爆出了斗大的兩朵劍花。分向春花、秋月二女咽喉上刺了過去。

  「啊!」春花、秋月不約而同地驚呼一聲。眼前地勢敞闊,足可盡情施展,只是在君無忌狠厲劍招逼迫之下,春花、秋月二女卻感覺到舉步維艱,幾無轉側之地。隨著一聲驚呼之後。雙雙踉蹌後退。一時花容失色。幾至跌倒在地。

  君無忌若是心狠手辣,足可運施內氣真力,透過劍鋒,於此一霎,迫取二女性命,他卻是不此之圖,見好就收,長劍倏地向當胸一抱,氣定神清地哼了一聲:「承讓!」便自不再出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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