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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〇


  ▼第二十七章

  看到這裡,君無忌不禁皺了一下眉,大大覺著掃興。小琉璃卻氣不忿地怒道:「這兩個傢伙太欺侮人,憑什麼動手打人呀!」

  說話間,酒樓的主人、賬房,一干夥計,七八個人俱都向兩個鬧事客人身邊偎了過去。

  手裡還拿著算盤,細脖子大腦袋的賬房先生,跑在最頭裡,人未到先自高聲嚷著:「別動手,別動手,有話好話,有話好說,喲!這可是不得了,怕是出了人命啦!」

  話聲方住,眼前人影晃動,已被對方客人之一的那個高個頭,攔在眼前,「老兔崽兒蛋,你倒是給爺們說個理字看看!」左手一把抓住了當胸,右手可也不閒著,「叭!叭!叭!叭!一連四個大嘴巴,差點沒把這個賬房先生給抽暈了,一時順著嘴角直往下淌血。

  「別——別——哎唷唷——」敢情連大牙也掉了兩顆,這就殺豬般地大叫了起來:

  「可不得了啦——打死人啦——」

  「去你娘的一邊兒!」高個頭的這個客人,敢情比那個矮個兒更辣手,手翻處,這位賬房先生可真成了空中飛人,忽悠悠騰空而起,一連掠過了兩張桌子,直向著樓梯當口直摔下來。

  一時間,全場大驚。這可真是玩命了,試看「空中飛人」這位賬房先生,一副頭下腳上的樣子,一傢伙直摜上來,怕不腦袋為之開花?事起倉猝,誰又能挽回這一瞬危機?

  君無忌目睹之下心裡一驚。他原是好涵養,不打算過問這類閒事的,只是人命關天,又豈能袖手旁觀?心裡一動,正待以奇快身法,飛身而起,在空中救他一把,庶可免一步之危。

  心念方動,待將而起的一霎,空中形像,竟自有了變化,先者,似有一陣微風,輕輕吹起,直襲空中,說是「輕輕」吹起,其實卻別有微妙,顯然勁頭兒不小,以至於空中的賬房先生,竟自改了姿態,原是「頭下腳上」一變而「頭上腳下」。更妙的是,這陣「輕風」更似一隻無形的大手,於此要緊關頭,對落下的這位賬房先生,形成了必要的一托。

  這般情勢,局外人又何能辨清?緊接著「砰」的一聲大響,空中的賬房先生已摔了下來,卻是坐了個「屁股墩兒」。

  「哎唷!」只以為定當骨斷筋折,試了試卻是不當回事兒,只是「墩」了這麼一下,震得有點頭暈,自個兒想想,也覺著有些莫名其妙。

  豈止他莫名其妙,所有在場的客人,都覺著莫名其妙,對於這位賬房先生一霎間的空中變化,充滿了不可思議的離奇,無不嘖嘖稱奇。

  一霎間的靜寂之後,緊接著立刻又自熱鬧起來。

  「紅葉莊」掌櫃的「膏藥劉」,卻也不是省油的燈,此人四十開外,早年在鏢行幹過幾年「趟子手」,練過幾年功夫,後來改行開了飯館,一帆風順,能撐到今天這個場面,當然頗不簡單,尤其最近十年,生意越做越大,黑白兩道也都有個關照,今天這個情形,還真沒遇見過,大庭廣眾之下卻不能睜著白眼吃這個虧。

  「喂!這是怎麼說來著?」膏藥劉睜著一雙大牛眼,一口保定府的鄉音,大聲嚷著:「誰誰誰——毛六兒,快到衙門口給我找趙班頭來一趟,這還得了?有王法沒有了?當是在自己家裡呀!」

  他這裡正自怒發如火的大聲嚷嚷,不經意那個肇事的要命煞星已閃身來到了眼前。仍然是那個平頂短髮的高個頭兒,手法也是老套,當胸一把,把個膏藥劉抓得齜牙咧嘴。「啊呀——你小子這是——」一面說,掄拳照著對方高個頭臉上就打,卻為對方一晃脖子即行閃開來了。

  來人這個短髮長身漢子,顯然不是易與之輩,由於身分的絕對特殊,平日目高於頂,何曾會把一干尋常人等看在眼裡。膏藥劉一拳走空,才知道來人大非尋常,心裡一驚,簡直不容作出任何反應,只覺得全身一緊,已為對方高高舉在了當空。

  原來肇事者高矮二人,吃的是皇差,正是目下傳聞中的「錦衣衛」衛士,各人俱有一身相當不錯的功夫,此番奉命在京辦案,原是不宜多事,卻想不到以如此細故,暴露了身分,一旦開打出了手,也就說不得了。

  短髮平頭的那個高大漢子姓江名昆,人稱「過天星」,練有一身傑出輕功。矮個頭兒姓范叫長江,人稱「矮崑崙」,一手「地趟拳」極是出色。兩個人皆是早年出身江湖草莽,如今雖說食祿皇家,成了人見人畏的錦衣衛士,卻是脫不了早年江湖草莽的一身習氣。

  眼前「過天星」江昆一舉而將「膏藥劉」舉在了空中,這一霎「怒由心中起,惡向膽邊生」,怒喝一聲,倏地運施功力,直將手上人直飛了出去。這一次他決計要給對方一個厲害,膏藥劉在他運功力擲之下,簡直像是脫弦之箭。直向著當堂中間的一根紅木圓柱上力摜過來。

  各人看到這裡,一時由不住張口結舌,俱都作聲不得,只當是這一次非出人命不可了。

  偏偏是膏藥劉的命大,也是怪事連篇。眼看著「膏藥劉」箭矢般地飛出,幾乎已經撞著了當中堂柱,猛可裡就像是忽然中途遇著了一堵無形阻攔,那樣子就像是撞在了一大堆棉花上一樣,頓得一頓,就空栽了個筋斗,一個屁股墩兒,又自坐了下來。

  這番情形,簡直就與剛纔那位賬房先生,看來並無二致,只是較諸那位賬房先生更稱神妙罷了。

  膏藥劉原以為此命休矣,怎麼也沒有想到僅僅只是虛驚一場而已。

  明眼人如君無忌者暗自是看出了個中端倪,正因為如此,才使得他格外覺著震驚,一雙眸子不自禁地便自向著食堂內逡巡過去。在他感覺裡,分明是暗中有人,施展非常身手,用內氣真力,迎向店東「膏藥劉」,化萬鈞為無形,即所謂「四兩撥千斤」,將一場明明非死不可的「血濺當場」變為「形同兒戲」的笑劇。如果這個揣測屬實,那麼也就是說,現場這為數眾多的酒客之中,隱藏著一個大大高明的人物,以其內氣真力的強度判斷,這個人的功力,幾已達到不可思議地步,莫怪乎君無忌一經判斷之下,內心大大為之震撼不已。

  隨著他緩緩移動的目光,已把現場眾家吃客看了個一清二楚,心內越加驚疑,因為憑他直覺的判斷,實在是看不出其中任何一人,能具有如此功力,由是目光再轉,才自覺察到尚有為數三五的屏格「雅座」,不在自己的觀察之列。那麼,唯一的可能,便是這個神秘的「異人」,應是藏身於這些屏格其中之一了。

  君無忌只是心裡自個兒靜靜地這麼盤算著,卻不知這一霎,現場竟自又掀起了軒然大波。

  「過天星」江昆與「矮崑崙」范長江這一雙大內衛士,雖說武功未臻一流境界,能夠躋身大內錦衣衛當差,到底也非泛泛。眼前情形一經落在二人眼裡,頓時大感駭異。「過天星」江昆第一個忍不住,倏地躍身而起,落在桌上,嘴裡嘿嘿冷笑了幾聲,大聲道:「這是那一位好朋友,暗中照顧咱們哥兒兩個?既然有如此身手,又何必藏頭縮尾?形同鼠竊,簡直太不漂亮了!」

  大傢伙聽他這麼一說,才自警覺到是怎麼回事,一時紛紛起立,四下觀望。「過天星」江昆一雙閃爍著精光的三角眼,更是咄咄逼人地逐座兒細細觀望。看著看著,不由得無名火起,嘴裡也就大不乾淨地罵了起來:「這算是什麼玩意兒?有本事打抱不平,卻比個娘兒們還怕羞,算是哪門子好漢?我看——」

  「看」字才說了一半,不知道怎麼回事,忽地張口結舌定在了當場,下面的話竟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,非但如此,包括他整個的人,都像是忽然閃了腰般地定在了桌子上,那樣子就像是個木頭人,一動也不動,就這麼張口結舌的「定」住了。

  現場各人目睹如此怪異,一時群情大譁。

  「矮崑崙」范長江眼見同伴受制於人,大是駭異,身形微晃,閃身來到了「過天星」江昆身邊,只見江某一張臉已成了豬肝顏色,凸目張嘴,已是動彈不得,其時,一條口涎直由口角掛下,那樣子簡直像是個白痴。

  這番神情只要稍具江湖閱歷的人,俱都看出來,他是為人點了穴了。

  「矮崑崙」范長江心頭一震,知道今天這個跟頭是栽定了,眼前情形,同伴江昆分明是為人用隔空點穴手法點了穴道,能夠施展這等手法的人,當然不是一般武林人物,不用說今天是遇見了厲害的高人啦!令人畏懼的是,直到此刻對方兀自諱莫如深,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誰?心裡一陣子發寒,范長江一時幾乎呆在了現場。

  這可叫人為難了,真正是進退維谷,一時臉都紫了,卻在這一霎,耳邊上響起了一絲異音,聲色清細,分明婦人女子,「你這朋友出口不遜,已為我『三陰』隔空點穴手法,點了穴道,你們這些東西,平日放著正事不辦,專門在地方上興風作浪,不能不給點厲害讓你們瞧瞧,再不見好就收,連你也少不了,還不快給我滾,還愣在這裡想死麼?」聲若蚊蚋,偏偏吐字清晰,一個字也沒有落下,全部聽在耳朵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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