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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二


  一條疾快人影,直由斜刺裡猛速快竄而出,人到手到,「刷啦」脆響聲中,一條鏈子銀槍已自抖出,槍身抖了個筆直,蛇形槍尖,直認著君無忌咽喉上直扎過來。

  君無忌雖是困於內傷不便有所施展,卻也不能站著等死,正待有所施展,卻讓沈瑤仙搶了先著。

  隨著她折轉的身子,其實是身到劍到。連番的兇惡場面,已激起了她凌厲殺機,此時此刻,已無能手下留情,像是倒掛銀河,身回劍轉,灑下了一天銀星。這人一隻軟兵刃,看看已將得逞,怎麼也沒想到殺招起自身後。為解君無忌眼前之急,情急之下,沈瑤仙竟自施展出搖光殿最稱厲害的「分光劍影」手法,強大的劍氣一時化作漫天劍雨,一古腦直向來人當頭罩落下來。這人突然警覺,其勢已有所不及,劍勢落處,怒血四濺,已自仆屍地上。

  這個四人一組的大內衛士,素日經過嚴格訓練,原來具有極度防阻敵對功效,想不到一朝遇見了沈瑤仙這等來自「搖光殿」的強敵,竟自如此不濟,一經交手,全數瓦解冰消。

  沈瑤仙劍下連傷四人,雖是迫於不得已,卻也不欲再多造殺孽,向著君無忌點了點頭,直趨向一條花間小徑,快速前進。

  在沈瑤仙內力援輸之下,君無忌乃自不曾落後,一陣疾行快奔,間或著幾處兔起鶻落的竄高縱矮,由於動作的快捷輕靈,總算沒有驚動其他大內衛士,盞茶之後,二人已潛身宮外。

  日出前後,二人來到城外一家荳漿店內進食。

  眼前座客零星。面迎著遠方宮城的高大牆影,血色陽光,在藍碧澄黃不一的琉璃殿瓦上,交織一片五彩斑斕。

  護城河的河水,蕩漾出一片橘麗,謎樣的波光裡,正有無數快船,來回奔馳,船上兵衛,全副武裝,戈戟在朝陽的映照裡,閃閃有光。

  顯然是昨夜事發,乃自有此番騷動。二人對視著,一時默默無言。

  小夥計送來油炸的「麻花兒」、大碗的豆腐腦和新烤的燒餅,都不是什麼出色的東西,只是在連夜奔馳打殺之後,吃起來卻是甚有味道。

  吃了一滿碗荳腐腦、兩個燒餅、一小碟糯米飯,沈瑤仙才放下了筷子,卻發覺到對面的君無忌所食甚少,一碗荳腐腦只吃了一半,把個酥脆的油炸麻花,玩兒似地就嘴嚼著。

  她隨即明白了,對方早已習過闢谷之術,只需日餐六氣,飲水即可,眼前大傷新愈,尤宜在內功方面調息鍛鍊,自是不宜多吃,由此忖度,君無忌平素內功造詣,原是極深,應在自己之上,有句話,她納悶兒了很久,一直都還沒有問他。

  「我一直忘了問你,是誰刺傷了你?傷得這麼重?」說時,她用著頗似好奇的眼睛,向對方注視著。下意識裡更似有一種讎仇,對於傷害君無忌的這個人,感到忿恨。

  只是被傷害的君無忌本人,卻似並無仇恨的顯示。微微的苦笑了一下,他搖搖頭,大似不欲提起的神態。

  「是高起潛?」

  君無忌又搖搖頭。

  「那會是誰?」沈瑤仙十分詫異地道:「難道皇宮裡還有更厲害的人?」

  君無忌原是不欲說出,只是敵不住她極欲渴望的眼神,終於吐出了實話:「是皇帝!」

  「啊?」沈瑤仙幾乎怔住了。

  「皇帝?朱棣?」

  君無忌又點了一下頭。

  沈瑤仙睜大了眼睛,簡直不能相信:「你是說皇帝他身上有功夫?」

  「那倒不是,」君無忌氣餒地搖搖頭:「是我一時大意,致為所傷,他心懷恐懼,只以為我將不利於他,這也怪不了他。」

  沈瑤仙聆聽之下,頗似詫異地打量著他,眼神裡像似忿怒,卻又不解。「哼,你可真是好度量,差一點死在了他的手裡,居然還為他說話。剛纔要是我在現場,這個昏君就是有八條命,也逃不過我的劍下。」

  這個論調,使得君無忌微吃一驚,自然的想到了苗人俊,他二人不但在提到皇帝朱棣時,各以「昏君」稱之,即使所顯現於眼神的憤恨不屑,也極為彷彿。這便使君無忌猝然驚覺到果真一天皇帝撞到了他們手裡,必無倖免。雖然只是一個假設的聯想,也為之吃驚不小,一時毛骨悚然。偏偏卻不知如何分說,只是看著對方發起怔來。

  沈瑤仙蘭心蕙質,立時有所發覺。

  「你好奇怪。」她倏地睜大了眼睛:「看你樣子,你對這個昏君,好像很有不捨。難道這次進宮,你不是來殺他的?」

  君無忌搖搖頭說:「我從來就沒有動過殺害任何人的念頭,對皇帝也是一樣!」

  「那你又是為了什麼?」

  「只是想看看他,順便向他打聽一個人,如此而已。」

  「噢——」沈瑤仙點了一下頭,一雙眸子,微微在對方臉上轉動著:「原來是這樣。」她很想問對方這個要打聽的人是誰?然而,毫無疑問的,這是屬於對方的私事,話到嘴邊,終是沒有出口。

  只是這個謎團卻深深記在了她的心裡,早晚她一定會知道,即使對方不說,她也一定能知道。只要她想知道的事,她就一定會知道,已經有數不清的事情,證明她這個信念,這一次對於君無忌,應該也是不會例外。

  「有件事,我要告訴你。」沈瑤仙臉上顯現出一種礙難,落寞地把目光投向窗外,警覺到這幾句話是否應該出口?是不是應該在現在告訴他?

  君無忌卻已經有所會意,「我正在等著你告訴我!」君無忌悽涼地笑了一下:「為什麼你又不說了?」

  「我想——」沈瑤仙若無其事地笑著:「也沒什麼啦,不關緊要的事。」

  「真的不關緊要?」君無忌看看她搖了一下頭:「你用不著騙我,其實你不說,我也能猜出來。」微微一頓,他隨即說道:「是不是你義母『搖光殿主』李無心已經離山了?」

  沈瑤仙頓時一驚:「咦,你怎麼知道?」

  「這就對了!」君無忌笑道:「我知道她會來的,只是沒想到她來得這麼快!」

  「那是因為你根本不了解她。」說時,她情不自禁地現出了一抹沮喪,輕輕地嘆了口氣,即把眼睛看向窗外。

  過了一會兒,她忍不住又看向君無忌道:「既然你已經猜出來,我也就不再瞞你。你可知她老人家為什麼出山?」

  「我當然知道,」君無忌苦笑了一下:「為了要看看我這個人!」

  「只為了看看你?」沈瑤仙忍不住笑了一下。這可不是什麼值得好笑的事,隨即又皺起了眉毛,一笑一顰,嬌態可人,卻也顯示出事態的嚴重,只是無能為力。

  「我知道你心裡想的,也許她此來,確實是想置我於死地。」君無忌冷笑一聲說:「我也能了解到,她心狠手辣。」

  沈瑤仙皺了一下眉頭說:「最好不要這麼批評她老人家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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