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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七


  「跟我走就知道了!」

  說時己自閃身而出,二人身法堪稱奇快,連續幾個閃動,已飛逝於客棧之外,眼前來到了荒草蔓生的一座山丘。君無忌方自站定,苗人俊卻也來到。

  面前是一條頗稱寬敞的官道,氣勢壯觀,尤其是道邊的兩列燈籠,每隔丈許樹立一盞,火龍也似的直延下去,在沉沉夜色裡真像是無盡綿延,無止無休。當然,絕非是真的無止無休,那一片龐大的黑色陰影,想必就是官道的盡頭了。

  螢火蟲明滅眼前,燠熱的天空,間或興起來一絲涼風,頓感遍體舒泰。

  抬起手向著遠方那片黑色的陰影指了一下,君無忌喃喃說了句:「這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。」

  苗人俊一驚道:「那是皇宮!」

  「我們就是要去皇宮!」

  「幹什麼?」

  「見見皇上!」說時,他臉上興起了一番感傷,灼灼目光,忽然收斂了幾許精芒,神色裡顯現著一番慎重虔誠。

  苗人俊十分詫異地看著他:「去見朱棣那個昏君?」

  「請不要這麼稱呼他!」君無忌看了他一眼:「最起碼,請不要在我面前這麼稱呼他,行嗎?」

  苗人俊哼了一聲,待將反駮,忽然覺出了對方臉上神色有異,隨即沒有吭聲。

  君無忌輕嘆一聲:「隨你吧,其實我對他也並沒有什麼特別好感,這一次去見他,一來是對他略盡規勸之責,再者是向他打聽一個人。」

  他既沒有說出那個要打聽的人是誰,苗人俊也就沒有再多問,他卻豁達地笑了:「很好,我不問你去皇宮幹什麼,你也別管我罵他昏君,你應該知道,基本上沒有一個皇帝是好東西,一個模子裡怎麼能澆出不同的東西?所以古往今來所有的皇帝只有幸與不幸,卻沒有好與壞的分別,這一點你卻得承認才行。」

  他頭上戴著面具,君無忌不能看出他的臉部表情,這番侃侃而論,振振有詞,顯示他對於這項認識早已根深蒂固。君無忌無意與他就這個問題展開辯論,一笑置之。

  苗人俊接著笑道:「好呀,能到皇帝老子的紫禁城裡去玩玩,那才叫夠刺激,咱們這就走!」

  一面說,正待率先前進,卻為君無忌止住道:「等等!」

  「怎麼?」苗人俊站住:「還等什麼?天可不早了!」

  君無忌說:「這次夜探宮廷,我無意傷害任何人,我了解你的個性,一經出手,怕是難免傷人,這麼一來可就有違我夜探宮幃的宗旨,還請苗兄你千萬幫忙才好。」

  苗人俊笑道:「我的這點德行,算是全叫你給摸清楚了,好吧,我答應你就是,可是這也得要看當時情況而定,咱們不傷人,卻也不能等著挨打。」

  君無忌點頭說:「我們儘量不驚動他們也就是了!」

  苗人俊一笑說:「你也別把這一趟看得很輕鬆,哼!據我所知,這個昏君跟前的幾個近身侍衛,個個身手不弱,其中有個姓『高』的。更有神出鬼沒之能,你我是否就是他的敵手,還在未知之數呢!」

  君無忌說:「這一點我當然知道,你說的那個人我也聽說過,到底也只是傳說,不過,我們小心一點總是好的。」

  苗人俊冷笑一聲道:「到時候你只管深入禁宮,去見那個昏君,外面的事都交給我,錯不了。」

  君無忌點點頭說:「就這麼說,我們走!」話聲甫歇,人已陡然拔身直起,飄飄然落身官道。

  他身子方自站好,苗人俊卻也施展輕功身法,挾著一陣子長衣飄風之聲,直由君無忌當頭掠過,飄身丈許開外。

  「好呀!咱們就較量一陣輕功吧!」

  說完話,隨即擰轉身子,一路輕登巧縱,順著眼前官道邊沿,直向著遠方標示著皇城所在的大片陰影投身狂奔。

  苗人俊出身「搖光殿」,為李無心心愛義子,一身內外功極是了得。對於君無忌,他卻始終是個謎,雖曾較量過兵刃,頗似與自己相伯仲,由於對方的藏暉不露,究竟如何,仍然還是未知之數。眼下這陣子長途奔馳,雖然只是輕功的運展,卻也顯示著內功功力的內蘊。苗人俊決計要在這一陣輕功較量之下,與對方別別苗頭。

  苗人俊為要佔先,不惜施展出全身功力,這陣子飛馳,所運施的乃是搖光殿秘技中的「輕踩雲步」身法,全憑著一股真力自丹田提起,整個身子幾似懸空,一經運施,幾疑置身雲霧,凌虛而行,自是快到極點。

  眼看著當前標示皇城的大片陰影越見清晰,在高峨綿延的城牆之後,迎著星月瑩瑩晶晶,幾乎燦爛星海的琉璃殿瓦下,便是當今皇帝朱棣目下所居住的宮院了。

  原來當今皇帝朱棣,在即位之初,即把舊居的「北平府」改稱「順天府」,建北京,並於永樂四年著手在北京建築一座新的皇宮,目前尚未完全建好(作者按:北京皇宮於永樂十八年建成,十九年,明成祖遷都北京),是以仍然居住南京舊宮之內。

  這座舊宮無論氣勢、大小、美觀,雖然都難望與新建宮毆比美,但於當時京師,卻也是惟我獨尊、極壓四方的龐大建築。

  苗人俊一口氣奔馳十里,直到「護城河」前,才行止步,立時回身,卻發覺到君無忌一派從容,赫然就在眼前。

  這個突然的發現,由不住使得他吃了一驚。君無忌設非已用其極,不使落輸於苗人俊,便是猶有餘力,未盡施展,無論如何卻已使苗人俊大生警惕,再也不敢存心優越,甚至於,他卻似已認識到,對方的實在功力,很可能已駕凌自己之上,只是他為人謙虛禮讓,慣於藏暉而已。這個突然的警惕,不禁使苗人俊心懷愧疚,對於君無忌更由衷地生出了幾許敬仰。

  相視一笑,君無忌慨然道:「搖光殿秘功,果然高明,我差一點就落了後,幸未出醜,我們這就過去吧!」一面說,他隨即由身上取出了一方絲帕,即行將雙眼以下面部遮住。

  苗人俊亦將一身怪衣著脫下,藏好。學君無忌樣,暫時也取出一方絲帕,繫好臉上,打量著面前的這道護城河足有三丈來寬,對面城牆極高,間有武士把守聚集,城堡裡亮著燈光,不時有人進出,想要從容進退,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
  把眼前形勢打量仔細,二人不敢怠慢,相繼把身上收拾利落。這附近沿河衍生有許多竹子,苗人俊隨即動手砍折一根,分為四截,各取過兩截,插在腰上,以備來回過河之用。原來二人輕功,皆具非常身手,眼前河水雖寬,卻是無能阻止他二人來去自如,所折竹枝,即為用以來回過河時「登萍渡水」的施展。

  驀地,一道燈光,匹練般由竹林間射出。緊接著弓弦響處,三數支箭彎直發當前。

  君無忌一驚之下,反手將當前箭矢擋落地上,隨後的兩支箭矢,亦為苗人俊長劍揮落。

  原來這裡已是皇城禁地,不許百姓接近,無知者冒闖禁地,白天抓住照例是一頓毒打,視其動機再定發落,入夜以後,可就格殺勿論。

  一發三箭,沒有傷著來人,緊接著第二輪快弓,又自射到。君無忌、苗人俊自不會站著等死,早已騰身掠起,卻在箭矢未行射達之先,已雙雙撲入林內。

  竹林內原來部署有專精弩弓的射手,每「卡」間隔十丈,置有射手三人。君、苗二人施展傑出身法,一經撲入,宛若神兵天降,俟到對方乍然警覺,再想抽身,已是其勢不及。

  一名射手第三支箭方自搭弓,即被君無忌一掌劈落,弓折箭落,緊接著掌勢再翻,「撲」地拍中後背,登時滾身地上,動彈不得。

  這一掌君無忌真力暗聚,施展的是「定穴」手法,對方箭手這一倒下,不經過三四個時辰,休想再能醒轉,自是無能為刀。

  比較起來,苗人俊的出手可就厲害多了,原因在於他手上的那口長劍,颼然揮下時,對方簡直無能招架。第二名箭手弓折人仰,為之劈中面頰,當場濺血而亡。

  剩下的一名弓箭手,早已嚇破了膽,慌不迭翻身就跑,苗人俊正待舉劍刺出,君無忌卻較他搶先一步,驀地飛撲而前,右手駢指探處,點中了對方背後「志堂」穴上,這人一聲不吭地便倒了下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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