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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三


  紫衣少女待要掙扎,雙手舉動時,才知一雙肩骨已被卸落,略一抬動,痛徹心肺,呻吟了一聲,已是無能為力,當即為幾個如狼似虎的侍衛押上亭階,直趨漢王高煦座前。

  「跪下!」一名侍衛怒叱著,死命要把她按倒跪下,紫衣少女卻是死也不依,只見她青著一張臉,狠狠地咬著牙,眼睛裡直似要噴出火來。

  「算了,算了,就叫她站著吧!」高煦慢吞吞地說著,趁著這個時候,早已把她打量得十分清楚,不免心裡暗自奇怪,怎麼也沒有想到,一個俏滴滴的姑娘人家,竟會對自己下手行刺,前此的沈瑤仙已令他大感困惑,現下又多出了一個,真正令人不解。

  四隻眼睛對看著,紫衣少女何嘗有絲毫懼怕之意?那種氣吞山河的倔強勁兒,簡直較諸身邊的「春小太歲」先時更稱蠻橫十分。

  「我們以前見過麼?」高煦微笑地看著面前紫衣少女:「幹什麼要來行刺?」

  「哼!」話也懶得說一句的那種不屑,倏地把頭扭過一邊。

  「冤有頭,債有主,你要來行刺,總得有個理由吧,為什麼不說話?」

  紫衣少女倏地又擰過頭來,一雙眼睛裡簡直要噴出火來,「還有什麼好說的。」紫衣姑娘挑動著一雙黑而濃的眉毛:「落在了你這個賊王的手裡,大不了是死路一條吧,要殺要剮,悉聽尊便,你就給個痛快吧!」話聲清脆,全無一般少女的矯揉做作,倒也乾脆俐落。

  「哈哈——」高煦大笑了兩聲:「大姑娘你這話可說錯了,要死可也沒有那麼容易,總得要明白是怎麼回事,本王出道以來,還沒有濫殺過一個好人,可不能隨便殺人,你先報上來,叫什麼名字?」

  「何必多問!」紫衣姑娘一副氣呼呼的樣子,一面「咻咻」的大聲喘著,上胸連連起伏不已,卻又把頭扭向一邊。

  一邊的茅鷹見狀冷森森地獰笑道:「王爺用不著擔心,卑職有辦法讓她吐出實話!」

  說時上前一步,正待向對方施展出分筋錯骨手法,卻為座上的春貴妃忽然出聲喚住:

  「慢著!」

  茅鷹停住步子,抬頭看了一眼,出聲喚住自己的是春貴妃,自是不敢莽撞,「娘娘。」邊說邊自向著春若水抱了一下拳。

  「我看用不著。」春若水的眼睛轉向高煦:「士可殺而不可辱,這麼對付一個姑娘人家,太過份了!」

  她自是知道茅鷹手下的厲害,一經出手,眼前紫衣少女即使不死,也祇怕終身落下了殘廢。

  高煦慣於兩面做人,尤其是眼前眾目睽睽之下,即使沒有春若水出聲喝止,他也不會聽任茅鷹在眾人面前施展酷刑。「娘娘說得不錯,那就先把她給押下去,好生的給我看著,慢慢地再給我問清楚了!」

  兩旁衛士答應一聲,已把一副十足份量的腳鐐手銬加在了紫衣姑娘身上。待將押下去的一霎,春若水卻又出聲喚住:「慢著!」她眼睛直直地看向茅鷹:「二堡主你手下留情,還請把她肩膀給還原接上的好,你還擔心她會跑了?」

  「這——」茅鷹疑惑著看了高煦一眼,後者似無異議,他也只好聽令,抱拳道:「遵命!」

  邊說著,隨自走了過去,雙手猝然遞出,向著紫衣少女兩肩上一落,一提一擰,「喀喀」骨響聲中,隨即把對方一雙卸落的肩腫骨重複裝好。

  紫衣姑娘痛得「哼」了一聲,那張清水臉上猝然泛起了一片紅潮,她卻倔強地向著座上的春若水看了一眼,冷笑了一聲,並無絲毫感激之意。

  一行人隨即押著她匆匆向外步出。

  茅鷹甚是汗顏地轉向座上高煦,躬身請安道:「王爺你受驚了,卑職——」

  高煦呵呵一笑道:「算了,拿著了就好了,我這條命要不是春貴妃,祇怕現在也完了,你倒是應該謝謝她才是!」

  茅鷹怔了一怔,方纔情景他遲來一步,並未看清,怎麼也沒想到王爺這條命竟是為她所救。

  原來高煦迫嫁春貴妃之事,流花河岸已盡人皆知,由於這段婚姻過於牽強,春若水更是家喻戶曉的「春小太歲」,一身武功頗是了得。是以茅鷹在受命擔任高煦貼身侍衛之初,即得師門告誡,要他對春若水寄以特別注意,滿以為她將不利於高煦本人,卻是怎麼也沒有想到,眼前她竟然會出手救了高煦,倒是他始料非及,聆聽之下,著實有些吃驚。

  愣了一會兒,他才轉向春若水抱拳道:「謝謝娘娘,卑職真是太大意了!」

  春若水一笑說:「也怪不得你。」目光微瞬,轉向高煦,冷冷地說道:「無風不起浪,事出必有因,哼,王爺你今後可得要好生自我檢點了。」站起來,轉向身後冰兒道:「我們走吧!」說罷,同著冰兒下了亭階。

  在一聲「送娘娘」的呼喚裡,兩堤男女舞伎、內侍紛紛請安見禮。春若水同著她那個漂亮的丫頭冰兒,頭也不回的已自步下湖岸,一逕去了。

  走了老長的一大段路,跨過了一處院落,眼前便是她所下榻的「紫藤閣」了。

  「小姐。」冰兒趕上來一步,瞧瞧身邊沒有外人,才敢說:「剛纔真嚇死我了,那個大姑娘是誰?她好大的膽子。」

  春若水搖搖頭道:「我也不認識。」

  冰兒說:「要不是小姐救他,王爺怕已遭了毒手,就憑這一點王爺他就該知恩圖報,哼!」

  春若水站住腳步,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,搖搖頭說:「我正在為這件事窩心,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,居然反倒幫起他來了?唉——我——」

  冰兒只是直著眼睛瞅著她發愣。

  滿院子都是鬱鬱的花香,螢火蟲時明時滅地在眼前飛著,一步踏出了「飛燕朝水閣」,眼前竟是如此的寧靜,較之先時的歌舞昇平,真是迥然不同的兩種境界。

  「您也沒錯兒,他是您丈夫,不救他救誰?幹嗎老責備自己?」

  左右看了一眼,陰森森的花園怪怕人的,冰兒往前偎了一步:「咱們快回去吧,怪嚇人的!」

  春若水哼了一聲說:「你先回去,我還有事,去去就來,記著,有人問我,就說我睡了,任誰也不見,知道吧?」

  冰兒嚇了一跳,卻也不敢不依,一個勁兒地只是點著頭,還想多問幾句,春若水卻已閃身暗處去了。

  春若水腦子裡仍是惦記著那個紫衣少女,不知此刻羈押那裡,方纔不便多問,這才抽身打探。

  王府地方過大,雖不曾各處走走,馬管事卻已給她說了一個大概,腦子裡還有些印象。穿過了這片院落,即來到了先前湖泊所在,老遠的即看見那裡璀璨刺眼的燈光,不用說高煦仍沒捨得離開,猶自飲酒作樂,耳邊上尚能聽見隱隱傳來的樂聲。這般的奢華,忘情歡樂,春若水打心眼兒裡恨惡。

  望著燈光所在的「飛燕朝水閣」,她悵悵地吸了一口長氣兒,自忖著這便是帝王人家的享樂了,自己卻寧可作一個遨遊山川的平凡人家,而不屑就此。

  一霎間,她卻彷彿變作了一個局外人,有「隔霧觀花」的感覺。腦子裡不自禁地卻又憧憬著那一夕雪山之夜,爐火、孤燈、心上人,三者所交織成的一幅絕妙圖畫,那情景早已刻骨銘心,深鑄心底,這一生也將無以忘懷了。

  這只是極短暫一霎間的遐想,緊接著她又回復到了現實。近日以來,她常常會有此類似的感觸,哪怕是瞬間的空檔,她都會作此遐思,自然,接下來的現實也就不由得令她感傷惆悵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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