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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七


  ▼第二十章

  天知道,過去的那些年月裡,他私戀這個「師妹」又多麼深?時至今日,猶不能忘情,只是故作「逃避」而已,若說他對於此刻的君無忌沒有心生一些兒嫉妒,倒似不盡情理了,只是這類純屬人性和慾望的劣根,所幸還並不能掩蓋他的良知一面,特別是對面的君無忌。有著豐富的內涵以及完整的品格,更有一流的武功劍技,實在令他心儀,況乎更有深湛的友誼在先,這樣的情況之下,敵意萬難產生。

  苗人俊十分仔細地向對方注視著,發覺到君無忌臉色的不無遺憾,以及無限悽涼,心裡也就多少知道了一個大概,頓時,他內心泛出了一種冰寒感覺,禁不住十分蕭索地笑了起來。

  「無忌,我有幾句私心的後問你,你可要據實回答,不作違心之論,如何?」說時,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,顯然態度很是認真。

  君無忌看了一眼:「那要看是些什麼話了,能說的一定據實以告,你問吧!」

  苗人俊呆了一呆,笑道:「你與春若水姑娘之間的交往,我是知道的,但是今天她卻嫁與了朱高煦,這件事的來龍去脈,我總算打探清楚了,平心而論,這位姑娘的遭遇,我十分同情,自然,你的傷心失意,我也能完全了解,你應該知道,這個天底下很多有情人,並不能夠成為眷屬,你與春姑娘之間的一段交往,至此應該是可以告一段落了。」

  君無忌笑了一笑說:「怎麼,這種事你也要管麼?」

  苗人俊哼了一聲,不禁又嘆了口氣道:「春若水的父親已經平安返回涼州,當他知道了女兒的被迫嫁給漢王高煦,全為用作交換自己的釋放,一時暴怒如雷,直嚷著要去找朱高煦拼命,為此還生了一場大病,哼!狡猾的朱高煦,卻在這個時候,隨著北征的勝利,班師來到了京師,這件事也虧你忍受得了,真所謂是可忍,孰不可忍了。」

  君無忌看了他一眼,微作苦笑地搖了一下頭,這件事他實在不想再多說什麼,也沒有什麼好說的。

  苗人俊冷笑了一聲道:「而且,最使我不了解的是,聽說海鬍子竟然插手其間,對於朱高煦一意偏袒,百般護持。這又為了什麼?你可知道?」

  君無忌點點頭道:「朱高煦雖素行敗壞,卻能威服北元,不使其聳動,進犯邊境,海前輩以為此時此刻不宜取他性命,況乎他氣數未盡,也不必急在一時,細想起來,卻也有些道理。」

  苗人俊冷冷的道:「居然連你也這麼說,這就難怪了!」他一連哼了兩聲,才又道:「我就不信他這一套,這次南來,這個朱高煦不碰在我手裡就算了,要是給我碰上了,保管叫他好看。」說到這裡,停了一停,卻又笑笑:「好像你對這件事並沒有多大興趣,這也罷了,說了半天,其實還沒有說到主題,我只是想要問你,對於我那個師妹沈瑤仙,你的印象如何?」

  君無忌想不到他忽然會有此一問,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,只是看著他發獃。

  苗人俊不自然地笑了笑:「我也許不應該這麼問你,你如果不願意回答,也就算了!」

  君無忌哼了一聲說:「也沒有什麼,沈姑娘人品武功,當世罕見,確予我留下深刻印象,今生今世永不敢忘懷。」

  這幾句話,他確是情發於衷,不自禁的臉上流露出一番嚮往神色。苗人俊看在眼裡,呆了一呆。

  「這就是了。」苗人俊緩緩地點了一下頭:「我明白了,看來她對你也是一樣,你二人年歲相當,人品武功俱稱一流,說來應是最稱相配。」

  君無忌搖搖頭道:「你把話扯得太遠了。苗兄,今夜你來,莫非只是談這些無聊的事?」

  苗人俊原是有幾句肺腑之言,侍要吐出,見他這樣,卻也自揣冒昧,想想終是不談的好,再看君無忌臉上隱隱已現怒容。想到對方目前正自傷情於若水的變節,內心之愁苦,可謂之極矣,自己這幾句話,即使居心良正,卻也言非其時,莫怪乎他的臉色不好,只是撇開他與沈瑤仙之間可能待發的私情不談,卻有兩句有關對方切身利害的話,不能不說。

  「你錯會我的意思了!」苗人俊湛湛眼神,直看向他道:「這一次我是真正的為你擔心了!」

  君無忌怔了一怔,苦笑道:「我明白你的意思,你是說,貴殿殿主李無心終究放不過我,要圖對我不利,或將制我於死地?」

  「你頗有自知之明!」苗人俊詫異地道:「難道你不認為這件事情的嚴重?」

  君無忌一笑道:「又能如何?果真她放我不過,我又能如何阻止?不過,我對這位前輩,卻是衷心景仰之至,能見到她老人家,也算了卻此生一個心願,未嘗不好。」

  苗人俊輕嘆一聲道:「你能這麼想,倒也好了!」說時,他眼睛裡流露出同情神采,對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,似乎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種未來事態的嚴重性。說到「嚴重」,似乎也只有自己才真正的知道,如果李無心真的出現,而意欲向君無忌出手,後者這條性命肯定的是難以保全了。

  這就是他來此的目的。

  然而,君無忌好像並不十分重視他的話,這種情形,就好像當初自己警告他沈瑤仙要來向他尋仇的情形一樣。沈瑤仙的這一關,他平安無事地已經度過,卻難保殿主李無心的一關也能一樣倖免。

  苗人俊心裡盤算著此番未來得失,確實為君無忌暗自驚心,除此之外,他卻又無能為力,只有在暗中多加警惕,以期在義母李無心來到之前,能夠事先察知,先行向他打上一聲招呼,也算盡到了朋友之間的一份道義。心裡這麼想著,也就暫將此事擱置一邊,不再多提。

  君無忌問到別後經過。苗人俊才自吐露,他此行深入了一次沙漠,會見了那個會為他醫治奇症「子露風疸」的回族老人,乃得再一次保全了他的性命。

  君無忌聆聽之下,大為欣喜道:「原來如此,怪不得你神色間一片大好了,這可是一件大好消息,值得慶賀,只可惜沒有酒。」

  苗人俊看著他苦笑道:「說到酒,要不是你與我飲了許多海道人所贈的佳釀,這條命只怕已是難以保全,說起來你與海道人實是我的救命恩人。」

  君無忌怔了一怔,連道可惜,十分追悔地道:「早知如此,那些酒都應該留下給你,豈不更好?」

  苗人俊道:「已經拜受良多。」嘆了口氣,他苦笑道:「那個為我看病的馬老頭子說,我能活過一年,已是奇蹟,這一次他為我全身遍施『雷火金針』,又在七處關節穴道,放了壞血,才得絕處逢生。」

  「這麼說,可是已經根治,以後不會再犯了?」

  「還不能說准!」苗人俊苦笑了一下:「馬老頭卻已對我提出了警告,告誡我說:十年之內如不再犯,便是好了,若是再發,我這條命也就完了,便是華佗再世,也是無能為力。」

  君無忌想了想,含笑點頭道:「這麼說,終是比以前隨時發作時都有性命危險要好多了。值得恭喜!」

  苗人俊嘆了一聲道:「想不到這種病居然還有禁忌,我以前竟是完全不知道!」說到這裡,他臉上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一片傷感,那是一種落寞的感傷,多少涵蓄著一些無可奈何。

  以他那般爽朗個性,堅毅精神,一些所謂的「禁忌」是不應該對他構成什麼威脅的。該是一些什麼樣的「禁忌」,居然使得他一經觸念,即形懊喪如此?雙方目光交鋒,苗人俊只是頻作苦笑,終未把那個所謂的「禁忌」說出,可見是有「難言之隱」,君無忌也就不再刺詢。

  苗人俊沮喪未去,嘆息一聲,站起來走向窗前,向著外面的楓林月色注視不語,忽然一笑,回身道:「人生百年,終必一死。我今年已二十九了,如果再有十年好活,已是四十之年,算得上中壽之年,即使死了,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,倒是今後活著的這幾個年頭,要好好享受,才不辜負大好人生。」

  君無忌正自奇怪他何以會有此悟徹。苗人俊卻已笑道:「這裡秦淮風月,城開不夜,許多騷人墨客常有聚集,你如有興,咱們何不放舟江上,一聆船娘高歌,卻也是人生一樂,你意如何?」說話時,苗人俊似已忘卻前愁,一副逸興遄飛神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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