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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八


  「怎麼我又糊塗了?」

  「哼!」春若水冷冷地說:「那是朱高煦特為試我的,吃不得的,一吃他可就上臉了!」

  「我可是又糊塗了!」

  「你沒看見,杯筷都是雙份兒的麼?」春若水冷笑道:「他可真把我當成他的新娘子了,那叫『合巹酒』,是夫妻入洞房,背著人互許終身、兩心相印之後才能喝的,別當我什麼都不懂,哼!我要是喝下了他的『合巹酒』,可真是跳到黃河裡也洗不清了。」

  冰兒驚得吐了一下舌頭,回想一下,果然方纔杯筷都是雙份兒,雖然朱高煦本人不在現場,卻也顯示了有他的份兒,小姐只要一沾筷子,也就有了這個「默許」,無異與他是「心心相印」了,想不到小姐心細如髮,竟然連這一點也顧慮到了,就是不與他以口實和可乘之機。「只是,小姐她心裡又有什麼打算!難道這趟子婚事,明媒正娶是鬧著玩兒的?」冰兒簡直迷惑了,兩隻眼睛裡充滿了不解,直直地向面前的貴妃娘娘看著。

  春若水微嗔道:「還愣個什麼勁兒,快去呀!」

  冰兒這才應了一聲,匆匆下去。

  春若水這一霎心裡頗不安寧,想到漢王朱高煦之陰深沉著、極工心計,確是不易對付,稍一不慎,祇怕便將墜入他的算計之中,今後務要提高小心。

  她確是有些累了,折騰了一整天,肚子又餓。從三天以前,便沒有好好睡過覺,今天一整天,打從早上起來,便像猴子也似地被人給耍著玩兒、梳頭、絞臉,擦胭脂抹粉、一樣也由不了自己,想想有些自憐,又覺得好笑。這一會她自個兒默坐獨思,不禁又想到了小別未久的君無忌——也不知道他如今怎麼樣了?是不是還住在雪山頂上的那間石頭屋裡?抑或是已經離開了?」他知道了今日之事,卻又作何感想?」這麼一想,頓時坐立不安,顯得十分煩躁。其實這早已不是新鮮事了,這些日子以來,也不知想過多少回了,每一次想起來,都令她有如切膚之痛,只覺得無限愧疚。

  今夜,她尤其有這種感受,想想心裡可真不是個滋味,恨不能立時破窗而出,一騎快馬直奔雪山,與他一圖良晤,痛訴究竟,自剖心跡,任他發落。哪怕被他打一頓,罵一頓也好。然而,這卻是行不通的,尤其是今日,在自己披上了這襲新嫁衣之後,已是大不同於昔日,連帶著與情人相會的權利也已喪失。真個是萬般無奈了。

  她這樣想了一陣,感傷一陣,正自無法開交,冰兒卻悄悄地來到了近前。

  「哦,」春若水微似一驚道:「你回來了?」

  冰兒攤開手中包兒,裡面是荷葉包著的熱騰騰包子,還有幾樣製作精巧的點心。

  春若水等不及,伸手拿起一個咬了,三日兩口吃下肚,連說好吃。

  冰兒瞅著她,不覺嘆了口氣:「還有些熱湯,您慢慢吃吧!」隨即取過一個瓷瓮,就著青花細瓷小碗,倒了大半碗來,雙手捧到了若水面前。

  春若水接過來喝了一口,冰兒忙說:「小心燙著了!」卻似慢了一步,相視一笑,情景宛似昔日,而今天這般場合,卻萬萬不同於昔日——想著連冰兒也似不勝感慨係之。

  一氣兒她吃了三個包子,兩個豬油松花小捲、四個蟹黃冬筍燙面角兒,又喝了一碗濃濃的湯,才似吃飽了。

  冰兒只是在燈下一聲不吭地看著她吃喝,支著腮幫子,滿臉稚氣地盯著她看。

  「幹嗎這麼瞅著我?不認識是不是?」

  「真有點不認識了,您真漂亮,漢王爺他可真有福氣,能夠討到了您這個大美人兒——」

  「他有個屁的福氣!他有『豆腐』!娶了我,算他倒了媚了!」

  一想起他來,原本的笑臉,頓時化為烏有,卻忍不住「噗」地笑了一聲,瞅著冰兒說:「以後我們約好了,背著人的時候,就像這樣,咱們跟以前一樣的要好,可不許你在我面前提起他,什麼王爺不王爺的,聽起來我就有氣!噁心!」

  冰兒一面收拾碗筷,感嘆一聲道:「哪能不提呢?這一切不都是人家的嗎?」看看春若水臉現不悅,她又改口一笑道:「好吧,我儘量就是了,除非萬不得已,我就不提他就是了!」她又笑著說:「這裡廚房裡也講究,有七八個大師傅,還有專門侍候您的,我不敢說是您餓,說我自己餓,那些人為討我的好。一下子就給了我這麼些,灶上還燉的有『口蘑鴨子』,說是王爺最愛吃的——」說到這裡,忽然頓往,發覺到走了嘴又犯了忌諱。

  春若水倒也沒生氣,冷冷地問:「他還沒睡覺,這麼晚了還要吃喝!」

  冰兒說:「這可是您問我,我才說的!」

  春若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。

  冰兒笑笑才說:「廚房裡的人說,他有這個習慣,每天晚上練過功夫,總要吃些東西,最愛吃的就是這道口蘑鴨子。他們還打趣說,今夜王爺沒這個工夫,怕是照顧不過來了!」

  春若水不禁臉上一紅,狠狠地又瞪了她一眼。

  「這個不是我說的,是他們說的。」

  「貧嘴學舌!」春若水嗔道:「以後這些話不要學給我聽!」

  「是——」冰兒拉長了音,應了一聲。

  「這『春華軒』裡還有什麼人住著?」

  「除了您、我以外,就是剛纔見過的那兩個侍女,再也沒有別的人了!這裡地方真大,簡真把我都給弄糊塗了!」於是冰兒繪影繪形地把「春華軒」附近地勢說了一遍,這裡是什麼「閣」,那裡又是什麼「院」、什麼「堂」、什麼「軒」的,春若水聽聽也弄不清楚,莫怪乎冰兒更糊塗了。

  主婢二人又說了會子閒話。冰兒終是放心不下,伸了個懶腰,打著哈欠道:「我的娘娘,您心裡倒是怎麼個打算呢!別忘了今天晚上是您大喜的日子呀,就這麼跟我閒聊聒絮下去?一夜不睡了?我可是不陪您了,一天的好折騰,腰都折了,哎喲!哎喲——」

  邊說邊自扭著她的腰,左扭也疼,右扭也疼,儘自哎喲喲叫個不歇。

  春苦水瞪著她嗔道:「別耍骨頭了,我看你是賤得慌了,別人不知道我倒還罷了,你難道也不知道我的心?不替我難受解解悶兒,還一個勁兒地拿話來消遣我,惹火了看我不捶你一頓,叫你疼個厲害!」

  冰兒哭笑不得,小可憐兒也似的樣子:「人家是真的疼嘛,誰又不是您肚子裡的『長蟲』,知道您心裡想些什麼?這個主意又怎麼給您拿?」忽然她靠前坐下,涎著臉笑道:「真個的,您把心裡的話給我說說。到底是怎麼個打算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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