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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三


  春大娘拿過擇吉的帖子看看,分別是四月二十八、二十九、五月初三,一共三天,日子都夠近的,可見得對方也是心裡急切,恨不能早一天就把事情辦妥。

  「該急的也急過了,該想的也想過了,如今是沒有什麼好商量的了。」春大娘看著帖子發了會子呆,輕輕一嘆轉向一旁的冰兒招招手說:「你過來一趟!」

  冰兒應了一聲,趕忙過來。

  「小姐醒了沒有?」

  「醒了,在喂鸚鵡呢!」

  春大娘看了看手上的帖子,訥訥說道:「這是她出閣的日子,那一天都好,就叫她挑一天吧!」

  冰兒答應了一聲,接過來飛快地就跑了。

  「這丫頭,還是毛毛躁躁的樣,沒一點規矩。」春大娘打量冰兒的背影,搖搖頭。

  「是她跟著過去?」春二爺皺皺眉毛:「我看還是叫彩蓮跟著吧!彩蓮老實,不像冰兒這個丫頭鬼聰明,餿主意比誰都多!」

  「那個不行!」春大娘搖搖頭說:「她們兩個是一塊長大的,也只有她最了解大姑娘,服侍得最周到,不叫她跟著怎麼行?」

  春二爺不再吭聲,過了一會才說道:「我可是聽見了風聲,說是大姑娘跟那個教書的君探花走得很近——這要是被王爺知道,怕是不大好。」

  「還有什麼好不好的,人都是他的了,你也就別瞎疑心了!」

  說時冰兒已回來復命,說:「小姐說一切都聽夫人做主,她沒有什麼意見。」

  「那就是二十八,還有十天!」一面說,春二爺接過了帖子,卻用凌厲的眼睛盯著面前的冰兒:「你也老大不小的了,這回同著小姐過門,可不比在家裡,漢王爺那邊規矩大,可別叫人家笑話。說我們沒有家教,你知道吧?」

  冰兒點點頭應了一聲,心裡老大地不樂意。

  春二爺哼了一聲,又說:「小姐心裡不樂意,你要常勸勸她,人生一場為的是什麼?不為了榮華富貴還圖些啥?聽說皇帝已賞下封號了,一過門就許是個王妃,全家都跟著沾光,她還有什麼不樂意的?就是老爺回來聽了也高興,你是小姐跟前的人,可別再調唆著她拋頭露面的往外面跑了,要是有個風吹草動的,哼哼,可不是你擔當得了的,你就小心著你這條小命吧!」這番話春二爺冷著臉一氣說出,只把個冰兒嚇了個魂飛魄散,登時楞在了當場。

  春二爺說完話,收拾收拾,這就往府臺衙門回話去了,最近他與向知府走得很近。眼看著就是王爺的親眷了,向知府不能不另眼相待,事無巨細,春二爺總得先跟這位知府大人招呼一聲,賴以兩邊傳話,如今總算沒有辜負他的一片苦心,眼看著大功告成。

  飲馬河一戰,明軍看似大勝了。永樂帝求功心切,立即抽調以「豐城侯」李彬與「寧陽伯」陳懋所組成的左右哨軍,兩翼包抄,待將一舉而殲瓦剌三萬主力,生擒巴圖拉而歸,卻因誤測敵情,犯了輕舉妄動的大忌,俟到發覺不妙,臨時撤回時,敵人的三千游擊兵宛若神兵天降,鳴鼓而擊,夾明軍於渡河之半,一擊而退,卒使明軍喪失了六百人馬,吃了敗仗。

  這一仗,巴圖拉原可乘勝追擊,終因懾於明軍聲勢,數倍於己兵力,孤軍不敢深入。小勝即返,三萬主力,全數散開,分兵八路迂迴後撤,退到了「古魯巴兒」。永樂帝發兵反撲,追到「忽蘭忽失溫」,雙方對壘,暫時按兵不動。

  領教了瓦剌的游擊戰術,皇帝怒火不息,臨時下令,命中軍主帥柳升的「神機營」(火炮隊)火速應戰,這一次建功甚偉,瓦剌軍損失不輕。

  勉強出了心中一口怨氣,狡猾的巴圖拉經此一敗,再也不欲以主力與明軍相接,北國草原沙漠地勢夠大,隔著一條「土拉河」,乾脆與對方玩起捉迷藏來了,戰況頓時成為膠著狀態,卻也急它不來。

  明軍無可奈例,日燒牧草卻敵,即所謂「燒炳」戰術(作者注:又稱「燒熱之戰」,見《唐書》),每日濃煙遍野,配合著一定風勢,飄入敵人陣營,瓦剌軍終日淚流涕泅,戰馬亦疲,惟不傷主力,也是無可奈何。皇帝不耐久持,趁著這空檔,帶著心愛的皇太孫,暫時退到了「賢義王」把禿孛羅的居處,自個兒納福。

  原因是錦衣衛暗中把徵自朝鮮的兩名美女自京都運來了,皇帝火氣正旺,就拿著兩個供自朝鮮的貴族美女敗敗火氣,打仗事苦,且交給柳升、鄭亨一干將軍,暫時他是不想動彈了。

  這時候,甘肅來了消息,漢王高煦機智生擒了意欲乘亂滋事、混入關內冒充商民的三十七名韃靼先鋒探子。

  高煦夠沉著,表面不動聲色,一悉秘密熬審,乃自韃靼人嘴裡,破獲了北敵一個相當強大的地下武力組織,一舉生擒了兩百七十幾名驍勇善戰的地下戰士,當即明榜示眾,就地正法。這一手,大出北敵意外,頓時心生警惕,乃自暫時打消混水摸魚、乘虛入侵之意。

  永樂帝聽見了這個消息,喜出望外,立即傳旨厚賞高煦,又撥了一個「衛」,給他指揮,原想把身邊兩名朝鮮美女轉賞給他,卻聽說這個兒子眼前已有了意中人,正自上旨請封,心裡一高興,立即問明姓氏,賜了「貴妃」的封號,對高煦來說,簡直是駕諸太子之上的殊榮,莫怪乎一時取代太子的風聲,不脛而走,甚囂塵上,此時此刻的朱高煦,可真是紅中透紫、炙手可熱得緊。

  於是,高煦就在接旨的第三天,今天——四月二十八日,不動聲色地把有流花河岸第一美人之稱的「春小太歲」納入府中,秘密地成婚了。

  帶有七分醉態,漢王高煦離開了他的新婚喜宴。

  推開門扉,迎向一天星月,滿園芳菲。四月的山茶花、月季、蝴蝶蘭開得一片爛醉。其時,王府內院,早經著意佈置。

  透過了高煦七分朦朧的醉眼,今夜所見,俱都是美麗的,那種近乎於神秘的美。

  春小太歲的美其實已無待證實,透過了那一幀維妙維肖的繡像,早已深植在心,多少晨昏夜晚,每當他低眉展視,內心都禁不住一種近乎於激動的喜悅,卻是那種不著邊際的臆測,總似感覺到,這個美麗的姑娘,過於神秘,自己對她雖曾留了深心,所能知道的,卻依然是這麼少,她的難以捉摸,正說明了自己對她的缺乏信心。她是不容易得到手的人間尤物。

  然而,今夜以後,她將不折不扣地屬於自己。在眾多的王府妻妾群裡,「春貴妃」這顆閃亮的明星,無異將是最衒耀、璀璨,光芒四射。事實上她的美麗,甚至於已見聞皇上,才自恩蒙賞賜了「貴妃」這個尊號,只此一點,已令高煦喜出望外。竊認為一個上上大吉的未來彩頭,對於這個美人兒,焉得不格外看重,寄以無限期許?

  「王爺您大喜了!」白玉階前的那個頎長人影,鬼魅般地閃身而出,前進一步,執禮甚恭。

  「噢!索雲,是你!」

  「各位大人都走了,欽差曹大人也安置好了,卑職是特地折回來侍候王爺來的!」

  「這個時候用不著你侍候了,索頭兒,你退下去吧!」一面說,高煦哈哈地笑了。

  索雲前進了幾步,由庭柱上拔下一盞燈來:「卑職送王爺回房。」揮揮手,把原來跟在高煦身後的兩名內侍打發退後。

  看著他那張蒼白的臉,想到他的新傷方愈,自從雷門堡的茅鷹進門之後,這些日子裡倒像是忽略他了,高煦未免心裡興起了一絲內疚,「好吧!你的傷好些了麼?」

  「不礙事,再有幾天,卑職也就全好了,可以跟茅二堡主一起進出護駕了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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