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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八


  春若水好奇地打量著他,心裡想著:原來這個道人竟是個擅觀風水的堪輿師父。只是她對這些一竅也不通,實在也沒有多大興趣。

  黃衣道人兀自訥訥地道:「觀山水當知一地之盛衰、氣運。其實山脈流水,一如人之身體,人身經脈正如山勢分支,血液比之流水,人有人氣,山有山氣,人身有穴,山有山穴,人有痼疾,針穴得氣則愈,山穴亦然,得山氣大可造福邦國,小亦富庶一方,逢凶化吉,其微妙亦極矣。」

  嘴裡如此說著,那一雙細長眸子,卻只是來回在眼前山窪子裡打轉。「大氣混沌,至陰不開,其為氣也,吞吐浮沉。」頓了一頓,輕嘆一聲道:「時辰怕是晚了,明天再來一趟吧!」

  春若水見他煞有介事的嘴裡叨叨不已,也不知他在說些什麼,愈覺無味,原想多問他一些關於君無忌的事情,卻是有些礙於出口,想走吧,卻又心有未甘,正自無奈。黃衣道人卻轉身笑道:「晚了,晚了,明天只好再來一趟了。」

  一面說時,才看向春若水道:「實在對姑娘說吧,我那小友三日以前已經搬走,我是知道的,至於他搬到那裡,我同你一樣,也是不知。今日我來這裡,乃是在尋覓一處『龍穴』,意在將它特意點出。」

  「點出龍穴?」

  「不錯!」道人說道:「我剛纔已說過,這裡風水極佳,在於二龍交會,一山一水,山為山龍,水為水龍,有此二龍,乃富河西。只是美中不足的是,土重金埋,那處龍穴卻時為山霧所壓,一時不得大放光明,這便是連年有些兵爭,人心有些不安之故了。」

  春若水「哦」了一聲:「原來如此。」

  道人指了一下方纔坐處,與春若水緩緩併肩共行。一面走,一面說道:「我如果能找出這處龍穴,起出『太極暈』,使之光華大顯,便能使這地方化危為安,也算是功德一件,只是兩眼昏花,瞧了半日,得龍得『河』,得水得『胎』,卻就是一時拿不定那『太極暈』的真實藏處,或是今日己晚,明天起個早,俟子時左右再來一趟吧!」

  (作者按:「河」、「胎」、「太極暈」俱為堪輿學專有名詞,引經據典,未敢杜撰。)

  「道爺這麼做,真是功德無量了!」春若水一時面色微喜,竟似忘了心底愁雲。

  說話之間,己來到了方纔坐處。黃衣道人一面坐下,指了一下身前道:「大姑娘你且坐下,我們談談。」

  春若水苦笑了一下:「道爺還有事麼?」一面倚石而坐。

  黃衣道人那雙細長的眸子,一霎間直直向對方臉上逼視過去,春若水不得勁兒的笑笑,若在平日,有人敢這樣的瞧她,保不住她馬上發作,這時卻是發作不得。

  「呵呵——」看著看著,那道人竟自拍手笑了。

  春若水可就臉上有些掛不住了,「有什麼好笑的事麼?」

  「自然有啊。」道人又復睜大了那雙細眼,頗是納罕地道:「姑娘眉鎖愁雲,分明心結不開,但卻掩不住滿園之春,分明紅鸞星動,不日大喜臨門了。」

  幾句話說得春若水作聲不得,一時心如冰炭,眼前金星迸射,直似要倒了下來,「道人——你說的可是真的麼?」

  黃衣道人鼻子裡哼了一聲,卻只把一雙眸子頻頻在對方臉上轉動不已:「真不真,旬日之內,即可應驗,你且把八字報上,我與你算上一算!」

  春若水這一霎不啻方寸大亂,其實她原已有捨身從嫁漢玉高煦之意,只是尚在潛意之中,這一切分明未及作出最後決定。致使她痛苦猶豫的原因,當然全在君無忌這一方面,對此人她萬萬難以割捨,哪怕能得自君無忌的隻字承諾,都將使她無限鼓舞,勇氣大增。偏偏這個時候,卻見不著君無忌的人影兒,正是愁苦百結,彷徨無助之極,此時此刻乍然聽見了道人這句「紅鸞星動」的話。焉能不令她心緒不為之大亂?道人這句話分明已為她註定了一切,看來此身是非漢王高煦莫屬的了。

  一時之間,彷彿整個心都碎了,卻也沒有忘記作最後的試探。輕輕嘆了一聲,垂下了頭,過了一會兒,再抬起頭來:「你這位道爺,看來確是不同一般。好吧,就請你給我起個卦吧!」

  道人一笑道:「生辰八字。」

  春若水強他不過,點點頭,隨即說出。

  黃衣道人聆聽之下,那一雙細長的眼睛,隨即閉上。一霎間宛若老僧入定。

  春若水這才注意到,道人身側,插在泥中的大黑傘上,懸有一面八角古鏡,上面刻鑄著一些類如八卦的線紋,以及一些認不得的篆體古字。傘上更有一面長形布招,寫著「指天劃地,無限天機」八個大字,便是來時乍見,此刻才得看清。

  道人先已說了,囊中金盡時,必自出來為人算命,聽他口氣,分明與君無忌交非泛泛。既是無忌朋友,當然不是尋常之輩,且看他說些什麼。

  「唔,這就是了!」嘴裡說著,道人隨即緩緩睜開了雙眼:「眼前府上有一急難,全在姑娘成全,難怪姑娘作難如此了?」微微搖了一下頭,發出了一聲嘆息道:「這就難了!」

  春若水坦誠問道:「道爺你有話只管直說吧!我父親目前為人陷害,吉凶未定,你看此事可有凶險?」

  「豈止是令尊一個人?姑娘你眼前這步運叫『烏雲罩頂』,不是貧道危言聳聽,你全家上下,皆在急難之中,不可不慎。」

  春若水呆了一呆,冷冷地又問:「我知道了,只問道爺,這急難有救沒有?」嘴裡說著,心裡不自覺地想起了那日在屏風之後,聽見了二叔與母親的一番對答,其中有「滿門抄斬」的一句,看來果真如此了。

  黃衣道人緩緩說道:「自然有救,卻在姑娘一人身上,這叫『彩杖驅魔』,接下來便是喜事一件,我看此事應在姑娘你那身邊夫婿這個貴人的身上,有他出面化解一切,便是可保無事的了。」

  春若水默默無言地聽著,那張原本就白的臉,這時看上去更白了。

  「道爺的意思,除了這個貴人之外,別人就解救不了麼?」

  「既屬『彩杖驅魔』,便自應在這新婚貴人身上,看在局外人是無能為力!」

  道人又復閉起了雙眼,倏地又自睜開:「你那新婚貴人,竟是當今權勢之人,掌有蟻民生殺予奪之權,是個炙手可熱的人物。」一霎間,他眸子裡充滿了無比驚異,奇怪予道:「這人是誰?姑娘豈有不知之理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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