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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一


  「是——」春若水眨一下眼皮,道:「我以為你應該猜得出來——是——」一笑道:「我說出來,你可要一定答應我,要不然我也就不說了。」

  君無忌端詳著她的臉,頓了一會兒,輕搖了頭說:「我自問能為姑娘效力處甚少,說了反倒令你失望,還是不說的好!天不早了,姑娘也該回去了,我先走一步,這就再見吧!」

  微微點了一下頭,徑自轉身離去,甚至於連同行的小琉璃也沒有打上一聲招呼。

  春若水原指望他會一口答應,想不到對方竟是冷漠如斯,說走就走,了無牽掛,一霎間只把她愣在當場,作聲不得。她平日養尊處優,最是要強好勝,仗著她春家的名號財勢,誰不讓她三分?更何況她的美,遠近馳名,芳蹤到處,多的是慇懃自獻之人,每說一句話,也被人當作玉旨、綸音,報效尚且不及,焉有拒絕之理?想不到卻在這裡碰了釘子,雖說身邊沒有外人,以其自視之絕高,想想也不是個滋味,心裡一陣子發窘,既憤又氣,於是呆呆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,差一點連眼淚也落了出來。

  卻見冰兒笑嘻嘻的由那邊跑來,兩隻手捧著裝蝦的竹簍,一陣風似地來到了跟前。

  「小姐!小姐!快看看吧,這麼多蝦,都滿了!」

  身後的小琉璃,高挽著一雙褲管,週身水淋淋地也跟了過來,嘻著一張大嘴,像是功勞不小。

  「您看您看,又肥又大,這麼些個,夠炒上一大盤子的了,真好!」冰兒邊說邊自舉起手中蝦簍,直送到春若水臉前,不經意卻被春若水一膀子搪了開來。

  「走開!」

  氣頭上力道不小,冰兒竟來不及閃躲,嘩啦啦手裡的蝦散滿了一地都是。

  「唷!」嘴裡驚叫一聲,慌不迭往地上搶抬,一旁的小琉璃目睹及此,也傻住了。

  兩個人這才發覺敢情大小姐臉上神態有異。

  像是有一肚子的委屈和不樂意,一下子都為冰兒引發了,卻把一雙含著淚光的眼睛,莫名其妙的盯著冰兒,說不出的一陣懊惱、失意,偏偏無能發洩。畢竟冰兒是無辜的。

  「咦,小姐,您這是怎麼啦?」拾了一半蝦,冰兒傻乎乎地站了起來,一面左右打量不已,「君先生呢?」

  「先生走啦!」小琉璃這才著了慌,道:「我——我也得走了!」說罷轉身就跑,跑了幾步,想著不對,趕忙又轉回來,必恭必敬地向著春若水抱拳一揖,待要說句體面的告別話,嘴還沒張開,對方卻刷地掉身而去。

  冰兒叫了聲「小姐」,忙自追上去,那裡能追趕得上?

  春若水像是跟誰賭氣似的,她輕功原本就好,這一施勁兒快奔,冰兒自是追趕不上,轉瞬間已遁身於濃密的桃樹叢間。

  她像似有意借助奔逐,以發洩心中悶氣,卻偏偏有人不容她稱心如意。

  猛可裡一條人影自樹叢裡閃身而出,不偏不倚地攔住了她的去路。

  這人身法好快,更見輕巧,身子一經閃出,二話不說,右手掄處,直向著春若水臉上擊來。

  春若水奔勢極快,這人現身得又是這般突然,一時想收住身子,簡直不能,急切間嬌叱一聲,出手就迎,反向對方臉上抓來。

  恍惚中看見了對方面影,才驚覺到對方像自己一樣,原來是個姑娘人家。

  這個姑娘可不是好相與,身手更是了得。春若水一掌抓出,才自發覺對方少女身分,心裡不禁有些後悔,因怕用力過猛,傷了對方面門,其勢已是不及。其時對方姑娘的一隻纖纖細手,原也幾乎擊到了春若水臉上,其勢各有前後,看來卻是一樣的疾,簡直不容撤換,直似玉石俱焚。

  自忖著難免「兩敗俱傷」,春若水一時心膽皆寒,偏偏對方少女就有摘星拿月的妙手,危機一瞬間,那隻遞出的手,倏地向側面一翻,翩若夜蝠,已自閃開了春若水面門,不偏不倚的正好迎著了對方的那隻修長手掌。

  兩隻女人的纖纖細手,各自聚集著驚人的功力,只是所顯示的力道,卻是一剛一柔,大相徑庭。

  春若水這隻手力道充勁,無疑是剛的一面,對方少女的一隻手,卻似嬌若柔荑。

  猛然交接下,春若水的身子忽然間定住了。那只是極短的一霎,緊接著卻自對方少女那隻纖細修長的指掌之間,發出一種奇異的力道。

  那種感觸怪異得很,春若水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感覺,隨著對方手上一個極為巧妙的翻轉式子,借力使力「呼」的一聲,春苦水整個身子。已被高高拋起。遠遠地送了出去。

  敢情春若水整個前奔的勢子,連同出手的力道,一古腦兒全部為對方假借著目標的轉移。化解了個乾淨。妙的是竟然悉數用在了自己身上,呼一足足飛起了丈許來高。

  春若水嚇了一跳,總算她身手不弱,身子在空中倏地一個滾翻,硬生生把起來的勢子給壓了下去,飄出丈許以外,俟到她站定之後,猶自覺出有一股力道,在身子裡左右打轉,心中正自奇怪,不知是何家路數?眼前人影一閃,敢情對方那個長身少女,又自到了面前。

  這一次較諸上一次更要快了許多,人到手到。春若水只覺得雙肩上為之一疼,已為對方突出的一雙纖手拿了個結實。緊接著長身少女的手勢抖處,春若水簡直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,己自被摔了出去。「噗通」,這一下子力道還真夠重,直摔得她頭昏眼花,兩眼金星亂冒,容得她身子再一次躍起之後,才自覺出身上反倒變得輕快了。

  「你——」春若水既驚又忿,怒看著對方這個長身少女:「你是誰?」

  太陽雖然下山了,可是天還沒有黑。

  林子裡光彩舒徐,面前的這個少女,有著長長身軀,細細的腰身,隔著一襲鹿皮長裙,亦見其修長均勻。

  這個人堪稱得上秀麗出群,只是對春若水來說,毫無疑問,那是陌生的。看上去,對方年歲也與自己相彷彿,即使大一點,也屬有限。那一雙充滿了智慧、狡黠但卻美麗的眼睛,應該是她整個臉上最突出的一部份,這時卻瞬也不瞬地向自己盯著。

  「你大概就是這裡鼎鼎大名的春小太歲吧!」長身姑娘微微點了一下頭道:「久仰之至,聽說你文武雙全,本事很大,只是今天看起來,好像也並不怎麼樣,這樣的武功,是不夠資格稱雄霸道的。」

  「你胡說些什麼?」春若水睜圓了眼睛嗔道:「誰認識你?你到底是那裡來的?」

  「從來的地方來的!」長身姑娘道:「認不認識都無所謂,今天見了面以後,我保證你對我印象深刻,一輩子也不會忘記。」

  說時,這個姑娘腳下緩緩向前邁進了一步。頓時,春若水就覺出有一股無形的凌人勁道,迎面襲來,一時連身上衣裙亦為之飛揚起來。雖說是好沒來由,春若水卻是萬萬也不會想到,這股凌人勁道,竟是發自對方身上。

  「你對我好像很不服氣的樣子,不要緊,我們這就來比劃比劃,我保證,你連我的身邊也沾不上一點,不信你就試試看。」

  說時她面含微笑,不著一些怒跡,話聲一落,緩緩又自向前方踏進一步。隨著她前進的身子,此時又有大股勁道,襲近過來。

  這一次春若水可是驚覺到了,她自己功力雖然還沒有達到這般境界,可是卻也知道,一個人如果內功達到了一定境界,練成「提呼一氣」的境界之後,便可以運之於體外,甚至於可以用以傷人。有了這般造詣,隨時隨刻都有一層氣機圍繞全身上下,用之於動手過招,常常可以事先測知敵人意圖,即所謂「敵未動而己先動」,有凌雲駕虹之勢,無縷冰剪綵之痕,防人之未防,攻人之未動,自是味滿迂迴,不可思議了。

  一念之興,春若水禁不住大為驚心,表面不著痕跡,暗中卻已知道是怎麼回事。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,對方這個看來和自己年歲相若的姑娘,竟然會負有如此奇異的功力,看來今天這個架是打不下去了。

  這麼一想,她乾脆倒也不氣了,「你不是想激我跟你動手,要我出醜麼!哼!我就偏不要你稱心如意,倒要看這個架怎麼個打法?」

  思維一轉,果然心平氣和,先時的盛怒,一古腦兒變得無影無蹤。

  對方少女,那雙黑白分明的妙目,仍然向春若水注視著,長長的一雙黛眉,向兩下遄分而起,那一雙碧海青天的湛湛眸子,更似含蓄著幾許睿智,似笑未笑,整個臉上交織著罕見的清秀鍾靈氣息。

  看起來,兩個人同樣的冰雪聰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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