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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


  四隻眼睛接觸之下,冬梅只覺得對方那雙眼睛精氣逼人,心頭一震,彷彿無限仿徨,慌不迭把眼睛移向一旁,緊接著垂下頭來,一時禁不住心跳不已。

  李無心顯然已有所見,神色為之一凝,冷冷地道:「你果然遇見了厲害的對手,差一點就叫人家給廢了!」

  沈瑤仙在一旁吃驚道:「真有這麼厲害?我倒是沒有看出來。」

  「你的功夫可是白練了!」李無心冷冷地看向面前的冬梅:「傷你的人原可置你於死地。卻又心存仁慈,這又為什麼?」

  冬梅茫然地搖了一下頭:「這——婢子就不知道了——也許是因為我跟他沒有仇吧?」

  「難道傷你的,不是紀老頭子!」

  「紀老頭?」冬梅呆了一呆:「婢子不知道有這個人!」

  沈瑤仙詫異道:「誰是紀老頭子?」

  「我猜錯了!」李無心搖了一下頭:「如果是紀老頭子,祇怕你這條小命是保不住了——」

  像是無限遺恨,又似有一抹淡淡的讎仇,「搖光殿主」李無心那一雙細長的眼睛,緩緩視向半捲珠簾的窗外,凝視著空中那一朵靜靜的白雲。

  「只是這隻老狐狸,他是不會放過我們的,早晚他會出現的——」

  喃喃地自訴著,李無心才又轉向面前的冬梅:「傷你的這個人是誰?又為了什麼?」

  冬梅說:「他叫君探花!」

  「君探花?」

  「流花河那一帶的人,都這麼稱呼他。」

  冬梅索然道:「年紀很輕,不過二十幾歲,是一個很奇怪的人,可是武功確是很高——」

  「高到什麼程度?」沈瑤仙靜靜地打量著她,插了一句嘴。

  冬梅嘆了一聲:「小姐——真的很高——我不知道怎麼來形容他,總之——他的功夫高極了。」

  沈瑤仙一笑說:「比起我來呢!」

  「這——」冬梅低下頭:「比起小姐來當然不及——不過相差不會太多。」

  「這就夠了!」沈瑤仙微微點頭道:「這應該說他的武功是絕不會在我以下了,你只是不好意思這麼說罷了!娘娘,你以為呢?」

  李無心緩緩地搖了一下頭:「我不信當今天下,有這麼厲害的年輕人——君探花——冬梅!把經過的情形,詳詳細細地說出來,不許你漏掉一個字。」

  冬梅應了一聲,隨即把被擒經過,於流花酒坊脫困,連傷戚通及三位軍爺,乃至於邂逅君探花之一段經過,細說了一遍。

  原來冬梅此行負有夜刺當今萬歲行宮的神秘任務,卻不慎失於被戒衛森嚴的錦衣衛所擒,論罪應該就地賜死,偏偏錦衣衛中一個叫劉林的千戶,看中了她的姿色,竟然動了邪念。

  話說起來,可也就長了。劉千戶其實乃當今漢王高煦手下親信之人,過去原在高煦手下當差。那高煦雖為父皇冊封為「漢王」之位,卻不去雲南就職。仗著父皇的寵愛,無惡不為,這一次竟然陪同父皇遠征瓦剌,聲勢極是顯赫,頗是駕於太子高熾之上。朝中盛傳,皇上其實愛的是這個兒子,這次遠征,若是勝利南歸,便將廢除太子的名號,改立高煦為嗣,如此一來,原本就炙手可熱的漢王,更為之勢焰高熾,各方奔走,戶限欲穿。盛名之下,多的是趨炎附勢之人,劉千戶小小官職,又稱老幾?他卻別具「慧」心,獨能了解到舊主的「寡人之疾」,送上了冬梅這個美女,以為進身之階。

  劉千戶還不夠仔細,認人不清,這趟子差事,若是直接由錦衣衛負責押送,冬梅就算身手再高,也休想有機可乘,偏偏他就轉手於高煦的親兵「天策衛」(據明史載,永樂二年成祖賜其親兵『天策衛』與漢王,直至十四年漢王失寵後始奪回節制),落到了戚通這個「小旗」鎮撫的手下,雖然事先嚴加告誡,臨終仍然失之大意,丟了差事。

  這段經過,冬梅說得十分清楚,「搖光殿主」李無心只是冷冷含笑,卻不妄置一詞。

  其實包括沈瑤仙在內,亦不能深知冬梅此行任務的真實意義。何以李無心忽然會對當今皇室心存關懷?她自己無意深說,別人也只有心存納悶而已。

  倒是說到了「君探花」這個人的出現,以至於後來的出手,才使得李無心略略現出了驚異的表情。

  「你可聽見了?」李無心一雙細長的眼睛,轉向身側的沈瑤仙:「人外有人,山外有山,這一次我們『搖光殿』總算碰見了厲害的對頭了!」

  沈瑤仙微微一笑道:「娘娘是說我的功夫不如他了?」

  「很難說。」李無心眼神裡充滿了智光,分析道:「只看他舉手之間,憑著一股真氣,即能封鎖了冬梅半身七處穴道,這種功力,當今天下是找不出幾個人來的!這個人我們要格外注意。」她的眼睛隨即向著沈瑤仙看去:「冬梅蹤跡既現,搖光殿祇怕已不易保持安寧——唉——可嘆了姓君的這個人,一身好功夫!」

  這幾句話,對於不知就裡的局外人來說,自是一頭霧水不著邊際,只是對於搖光殿各人來說,卻都能很清楚的體會出她的言下之意。

  因此,沈瑤仙聽在耳朵裡,不會感覺絲毫奇怪,「娘娘放心,這個人就交給我來處理吧!」

  「我要你親自出手!」李無心冷冷地笑著:「果真冬梅死了,倒也罷了,他卻偏偏留下了她的一條活命,這是故意給我們看的,搖光殿絕不能忍受這個侮辱。」微微停了一下,她才向兢栗當場的冬梅點頭道:「來!讓我瞧瞧你的傷!」

  冬梅抖顫顫伸出了右手,像是十分痛苦。

  雖然沈瑤仙已為她施展內氣,打通了封閉的穴道,但是卻似並未痊癒,這隻手舉到齊肩部位,便似不能再高,一張臉疼得都變了色,就差一點沒有叫了出來。

  然而,這一切的痛苦,卻在李無心忽然抓住她的那隻手掌之時,得到了解脫。像是一條遊動的蛇,只是這條蛇卻是熱的,隨著李無心的掌心氣機灌輸之下,所過之處,遍體發熱,像是有點酸酸的,卻是無比的舒泰。不過是很短的一霎,隨著李無心鬆開的手,冬梅身子晃了一晃,才自站定。

  「試試看,你可能動了?」

  冬梅應了一聲,舉手彎腰,較諸先時判若二人,簡直像沒事人兒一般,一時化驚為喜,幾疑身在夢中。

  沈瑤仙才知道方纔自己運用氣功,為她打通穴路,其實並不徹底,顯然另有玄虛,不由大感驚異。

  李無心道:「這個姓君的,身手大有可觀,瑤兒,這一次你可遇見了厲害的勁敵了。」

  沈瑤仙呆了一呆道:「娘娘是說——」

  李無心道:「連我都幾乎上了他的當,你以為他是施展什麼手法鎖住冬梅右手穴路?」

  沈瑤仙想了想道:「這人內力充沛,像是純陽功力,難道不是?」

  「那你就錯了。」李無心微微搖了一下頭,才自注視向她:「我原來也以為是這樣,但是錯了,那是失傳江湖己久的『六陰』手法!」

  沈瑤仙失驚道:「娘娘說的是『六陰分花』手法?」

  「不錯!難得你也有點見識。」李無心道:「看來這人即使不是出身『大營』,也必與大營百門有些瓜葛,如果不是我發現得早,冬梅即使沒有性命之憂,時間一長,這條膀子卻也別想要了。」

  冷笑了一聲,李無心又接道:「他總算手下留情,否則六陰傷脈,尋骨而入,當場就有致命之危,這種手法正是本門『摧心掌』的厲害剋星,看來他是有意施展給我們看的,倒是用心良苦!」

  李無心那雙細長復明亮的眼睛,緩緩移向窗外,像是思索著什麼,那一顆古井無波的心,更似有些波動,牽起了層層漣漪。而她一向倔強,不與人隨便妥協的意志,卻不是容易變更的。「瑤兒,」輕輕嘆息著,她似有無限感慨:「十幾年來,你已盡得我的秘傳,搖光殿秘功到底如何,卻有待你來證實它了。」

  沈瑤仙睜大了眼睛:「娘娘是要我——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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