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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


  這類飛鼠,每一隻都約有巨鷹般大小,齒尖爪利,更不在巨鷹之下,平常人一隻已是難以應付,更不要說眼前這般陣仗了。

  春若水長劍斜揮,施出最後餘力,將另一隻幾乎已襲到她頸項間的飛鼠劈落,卻覺出左肩頭上一陣奇痛砭骨,卻已被肩上那隻飛鼠利爪穿透,傷了皮肉。

  眼前情勢顯然危急到了極點。春若水負痛之下,左掌倒掄,「叭」地一掌將肩上飛鼠拍落,由於力道不繼,竟未能將這隻飛鼠擊斃,不過在雪地上翻了幾個身,又自飛身而起。

  春若水拍出了這一掌,卻是再也提不起一些兒力道,呻吟一聲,徑自向雪地上倒了下來。

  大群飛鼠,立刻趁虛而進。黑雲猝集,間雜著碧瑩瑩的鼠目星光,眼看著俱都落在了她身上。

  情勢已似無可挽回,偏偏她命不該死,竟於此性命俄頃之間,來了救星。

  一條人影,猝然現身樹梢,其勢絕快,隨著這人的一聲長嘯,有如長空一煙般地拔身而起,卻自向著人鼠聚結之處,大星天墜般直落下來。

  這人身手端的了得。

  隨著他落下的身勢,手上一領長衣先自捲起,發出了極見罡厲的一股狂風,直向空中猝落的大片飛鼠陣勢捲了過去,劈啪聲響中,當者披靡,頓時為他衝破了眾鼠聚結的空中鼠陣,一片啁啾悲鳴裡,眾鼠落屍無數。

  緊接著這人長衣飛舞,呼呼連聲,捲起了一天狂風,逼得空中大群飛鼠,紛紛後退,俄而高昇,展現出一刻良機。

  春若水雖自倒臥雪地,神智未失,原以為此身定當喪命飛鼠陣勢之內,卻是沒有想到吉人天相,卻在危機一瞬之間來了救星。映著雪光,方自認出了來人正是那個叫君無忌的奇人,後者已迫不及待地身形前傾,一隻大手,緊緊地已抓在了她右臂上。

  春若水儘管心存羞窘,卻也無能恃強好勝。隨著對方輕舒的右臂,已自雪地上被提了起來。這時她即覺出,透過對方那隻有力的手掌,更似有一股極大的吸附之力,這股力道迫使著她不得不把身軀向對方偎近了。雖說是只為對方抓著了一臂,卻有如半邊身子全在他的持托之中,正是身不由己,不得不聽從對方的任意驅使。

  君無忌猝然現身,出手救了春若水一時急難,若是就整個大局而論,情勢未見得就呈樂觀。須臾間,空中飛鼠像是又聚集不少,較諸先前非但不見減少,反似越聚越多,千翼蹁躚,鳴聲啾啾,空氣裡凝聚著這類運動的一種特有氣息,加以散置在四下裡的無數飛鼠屍身血腥氣味,簡直令人欲嘔。

  春若水活了這麼大,還是第一次見過這等陣仗,一時嚇白了臉。

  所幸君無忌並不曾亂了方寸。眼見他一隻手力持著春若水右臂,一隻手舞動長衣,極短的一霎間,已自騰挪了六七個方位。

  春若水驚嚇之中,只覺出對方身勢輕快已極,雖然夾著自己這個人,看來絲毫也不累贅,三數個轉動之下,已是十數丈外。隨著對方右手舞動的一領長衣,每一次都發出戛然有力的強風,格阻得下襲的飛鼠,每每無能趁勢隨心。

  春若水對空中飛鼠恨惡已極,恨不能借助君無忌的出手,將空中鼠群悉數消滅乾淨,無如這個君無忌,設非是力有未逮,便是心存慈善,除了方纔現身之一霎,存心救人,不得不下毒手殺生之外,觀諸他隨後之出手,便只是色厲內荏,殺敵之勢遠不及嚇阻來得有力。

  雖然這樣,形諸在他長衣間的威力也足以驚人,長衣每發,心聚狂風之勢,迫使得空中飛鼠時高時低,節節退後,空具凌厲形像,就是不能稱心。

  君無忌邊戰邊移,卻似節節昇高。

  眼前惟能借助於有限雪光,略事窺物而已,加上山霧的四下封鎖,丈許以外便自模糊不清,由是君無忌揮動的長衣,除了拒敵空中之外,倒似兼顧了掃霧的作用,呼呼風勢,將四下裡濃重霧氣吹得滾滾而開,呈現在眼前的視野時清又濁,貴在持續不斷,倒也能兼收辨視之效。

  透過四面的寒風,春若水彷彿感覺到已脫離了先前的血腥陣勢。隨著君無忌的帶動,二人忽然騰身而起,一起猝落,眼前已換了地頭。

  春若水方自站定,手觸處身後一片冰硬,敢情身後是一嶺峭壁。如是揣度,二人當為背壁而立了。這麼一來,立時解救了背後受襲的威脅,下意識裡春若水才自鬆了口氣。

  接著,君無忌那隻緊緊扣在她臂上的手才自鬆了開來。

  春若水身子晃了一晃,總算沒有坐下來。

  心中氣悶,呼吸急促,一時有氣無力的樣子,當著生人,她可不願示弱,緊緊咬著牙,作勢地舉起了寶劍。

  「別動!」二字出自君無忌的口,也是他自現身以來說出的第一句話,緊接著卻有一件物什,借助於他的手,碰觸於她的脣齒之間,春若水順勢張開了嘴,含向口裡,冰涼一片,倒像是含著了一塊冰。

  自然不會是一塊冰,除了一片冰涼之外,還似有一股清香氣質,混合著一股濃重的藥味,極短的一剎那間,已自傳遍了她整個身子。

  君無忌並不再多看她一眼。他臉色沉凝,一雙瞳子注視著當空,未敢少緩須臾,手上那一領長衣堪稱變化無窮,時而揚起,時而捲動,或上或下,不一而足,配合著空中飛鼠離奇的攻勢,每一次都能發揮出嚇阻作用,將對方凌厲的來勢,消揖於無形之間。

  春若水這才知道含在嘴裡的是一塊奇妙的丹藥,她把它輕輕壓在舌下,自有汁液緩緩順喉而下,極短的一霎,她卻已覺出了妙用,頭腦似乎清醒多了,只是方纔為飛鼠抓傷之處,兀自隱隱作痛,肩上熱乎乎的,很可能已經腫了,試著抬動一下,竟是又酸又痛,有些兒力不從心。

  她生性最是要強,尤其不願輕易受惠於人,何況這個人是君無忌,這是她最最不願意的。何以君無忌較諸別人不同?這個隱秘祇怕連她自己也一時難以說明。

  空中飛鼠有增無已,兀自死纏不休地惡戰著。君無忌也真有耐性,好整以暇的飛衣對敵。

  雙方像是把對方都摸熟了,君無忌這邊一經作勢,那一邊立刻鼓翅昇高,容得他長衣落下,這一邊又作勢下襲,看起來像是在鬧著玩兒似的,卻不知其中包藏著無比凌厲的殺機。

  「你覺著好一點了沒有?」

  君無忌一面揮出長衣,一面問話,一雙眼睛只是向當空注視著。

  春若水看了他一眼,點頭道:「謝謝你,好多了!」

  「你知道這些飛鼠是那裡來的?」

  「知道!」春若水不假思索地道:「天山,天山飛鼠!」

  「哼!」君無忌冷冷地道:「我以為你還不知道呢!」

  他仍然目注當空:「這是由天山新近遷移下來的,每年二三月份下來繁殖生產,要到四月過後才會轉回,你在這裡居住了這麼久,怎麼竟會不知?」

  春若水搖搖頭說:「我不知道——」

  「你是不該一個人來這裡的!」君無忌略似責備地道:「尤其是晚上,有什麼重要的事?」

  「我——是來找人!」

  「找誰?」

  「找——」搖搖頭,她卻不說下去了。

  她的臉紅了,天知道她是來找誰!找誰?找你!這是她心裡的話,卻不願說給他知道。

  「這裡沒有人住!誰會住在這裡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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