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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


  桑南圃想了想,道:“不才自惭形秽,何敢与贵上同席?这里也是一样!”

  胡先生一手挽扶道:“桑先生不必客气,请吧!”

  桑南圃并不十分乐意,却也不显着太见拒,二人遂转到了厅内的首席座上!

  谭老太爷起身抱拳道:“先生世之高人,前闻小女谈及,一直心存结纳,请坐!”

  桑南圃抱拳笑道:“老先生太客气了,晚生一介凡夫,何劳老先生上待,惭愧之至!”

  说完也不再客气,遂即坐下来。

  一旁的“迎春坊”主人左大海却嘿嘿地笑道:“谭老是慧眼识英雄,这位桑爷是真人不露相……桑先生,谭老爷子可是一番真心交结,老弟你也不必自负太高——”

  话里大有语病,还未说完,桑先生面色一沉,左大海见机识趣,敢忙地把未出口的话吞在了肚子里,桑先生凌利的目光在左大海面上一转,刹那之间,化怒气为祥和,只微微一笑,并未出声。

  胡子玉察言观色道:“左老板你出言冒失,应该罚酒一杯,干!”

  左大海哈哈一笑,道:“桑兄弟,你别见怪,我这个人一向口无遮拦,我罚酒,罚酒!”

  说罢仰首,把面前一盅酒干了个点滴不剩。

  举座皆为他喝了声彩,也就因为这点小插曲,洋溢起每个人的豪兴,一时间显得宾主皆欢!

  谭老太爷举杯向桑先生道:“桑先生请!”

  桑南圃一哂道:“晚生今日胃不舒服,恕不奉陪,请原谅!”

  谭雁翎点头一笑,停杯道:“桑先生是第一次来这里吧?”

  桑南圃点点头,说道:“不错,是第一次!”

  “府上哪里?”

  “江南!”

  “好地方——”

  “老先生也去过么?”

  “去过,去过——”谭雁翎连连地点着头,江南他太熟了,也曾是他称雄一时,跃马横戈的灿烂一页,当然那个地方也给与他更多的辛酸,很多惨痛的回忆。

  桑南圃深遽的一对眸子,紧紧逼视着谭老爷子,徐徐地道:“老先生既是皮号业中的翘楚,当然知道有一位江南的皮业先进粱仲举梁先生吧?”

  谭雁翎顿时面上一惊,遂即点点头,道:“知道——”

  一旁的徐先生徐徐地为自己斟上了一杯酒,说道:“怎么,桑朋友认识那位梁先生?”

  座上的皮行老板之一——钱老板,呵呵一笑,点头说道:“梁先生与我们东家谭老爷子,乃是多年老友,焉能有不认识之理!”

  “原来是这样……”桑南圃淡淡地笑道:“不才自幼即在梁先生所经营的皮行内工作……”

  说到这里,迎春坊老板左大海忽然插口道:“梁先生不是死了吗?”

  桑南圃苦笑了一下道:“是死了!”

  左大海直着眼道:“怕死了有十来年了吧!”

  谭雁翎举杯一笑道:“大家喝酒!”

  每个人双手举杯,干了一口!

  听差的上来了大盆的红烧海参,在那个地方,海参之珍贵,不次于燕窝,每个人脸上都带了馋涎之色。

  胡先生举箸邀客道:“各位请!”

  似乎只有两个人没有拿起筷子来,谭雁翎与那位小兄弟桑南圃。

  两个人,似乎都有意无意地注视着对方——

  桑南圃还没有忘了前面说的话题,接下去道:“是死了很久,左掌柜的可知那位梁先生是怎么死的?”

  左大海咽下了一整条海参,翻着白眼道:“是病死的吧?——还能怎么死?”

  刘老板插口道:“不!不……这件事我知道——东翁也知道——”

  说时他看了谭雁翎一眼道:“东翁还记得吧,梁老先生不是死在马车上么?”

  谭老太爷对于这一件事好像不大感兴趣,只是含糊地点了一下头,道:“嗯——好像是!”

  刘老板道:“听说是得了急惊风,唉!大好的一个人,说死也就死了!”

  胡先生一笑道:“各位请用菜,我说——”

  眼睛一瞟“赛吕布”盖雪松道:“盖老弟这一次收获不少吧!”

  盖雪松笑道:“托福——托福——”

  正想接下去再说什么,桑南圃插口道:“那位梁先生并非死于急惊风——”

  大家伙都楞了一下。一来是奇怪这位桑先生何以老提这码子事,再者梁老先生昔日的声名一如今日的谭雁翎,人们对于故人的追怀是难免之事,乍听他的离奇事迹,总会令人开怀神往。

  “啊——”这一次却是谭老先生接的碴,他很诧异地道:“桑先生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?”

  桑南圃面上浮过一层伤感,但是他仍然能保持着一份局外人的悠闲,仅仅不过是一份第三者的同情而已!

  “——梁老先生的尸身运回之时,晚会奉命在灵枢一旁彻夜守灵,那一夜却是启发疑窦与最忙的一夜了!”

  “唉——”胡先生一笑道:“老弟台,今天大好的日子,老谈这些干啥呀!”

  大家都笑了一下,只有两个人没有笑,桑南圃与谭雁翎!

  谭老太爷沉着声音道:“不——这是一件不易听到的秘闻,梁老哥与老夫当年谊属知己,难得桑先生这么清楚他的身后事情,老夫倒是愿意一闻其详!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,微微一笑道:“……桑先生,那死去的梁老哥,莫非与足下有什么亲姻之关么?”

  桑南圃淡然一笑,摇摇头。

  “那……”谭老太爷笑了一下,道:“既无亲属之分,何要足下彻夜守灵?”

  桑南圃道:“那是奉了东升皮号的掌柜的,也是当年晚生的东家梁修身梁老板所吩咐!”

  “嗯,不错!是有这么一个人!”答话的是刘老板,“我知道,梁修身不是梁仲举老哥的亲兄弟么?”

  桑南圃道:“不错,他二老是兄弟!”

  谭老太爷一双敏锐深沉的眸子,向着账房胡先生看了一眼,胡先生也早已体会到了,两个人的目光交接一下,遂即又避了开来。

  胡先生咳了一声,道:“梁修身梁掌柜的曾在杭市悬壶,是位出色的名医——后来弃医从商,帮着他老哥经营皮号!”

  桑南圃点点头道:“不错,梁大爷的尸身运回之后,就是由这位梁二爷亲自检验过,据他老人家事后说,梁大爷并非是死于疾病急惊风!”

  本来是一件褪了色,无关眼前宏旨的旧事,可是经过桑先生这么一个人,那么煞有介事地娓娓道来,却能使在座每一个人倾耳细听,而且深深地提起了兴趣。

  最感兴趣的是谭老太爷了,他注视着桑南圃道:“桑先生,梁大爷既非死于疾病,莫非还会有什么意外不成?”

  “是有意外——”

  “啊——”这一次,惊讶的是胡先生了,他直着眼睛道:“这么说,梁大爷莫非是……”

  “是被人谋害的!”

  “……”胡先生的眼睛很技巧地又瞟了主座上的谭老太爷一眼。

  大家伙深深地吸吐了一口气,急于要一听下文。

  侍者又陆续地上了两道菜——扒羊肉条,黄梅栗子鸡,却没有人举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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