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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一


  老人仰頭又喝了兩口道:「好!」他瞇著眼笑道:「午窗睡起人初靜,」

  譚嘯皺了皺眉,天山老人不由喜得連連搔首,不料譚嘯卻馬上接下去應道:「樽酒聞呼首一昂。」

  老人立刻面如死灰,用力地拍了一下手,又說:「春風小榼三升酒,」

  譚嘯哈哈一笑,神采飛揚地道:「寒食深爐一碗茶。」

  老人跺了一下腳,長嘆了一聲道:「罷!罷!我認輸就是。只是,如果你能把才纔詩句的作者說出來,我就更對你心服了!」

  譚嘯淺笑道:「李太白、范石湖、陸放翁、蘇東坡和白香山,我想大概不會錯吧!」

  雪山醉老盯視著他,長吸了一口氣,歎了一聲:「現在無話可說了!少年,你是先學大三元吐納真功呢,還是先學黑鷹散手?」

  譚嘯想不到這頭一關,居然如此容易通過,不由心中狂喜,而是卻愈發壓制著內心的喜悅。慢慢坐在了一截枯樹根上,把身後的酒囊解了下來,仰天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口。

  雪山醉老怔了一下問:「少年,你喝的是什麼?」

  譚嘯只覺得肚內火也似的熱燙,可是他卻仍然偽裝著微笑,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道:「好酒!好酒!」

  說著咕嚕嚕又飲了幾口,只覺眼前人影一閃,雪山老人已站在了他面前。譚嘯一驚道:「做什麼?」

  卻見這老人一伸手把他酒囊搶了過去,在鼻上聞了聞,斷定真是酒以後,又還給他。老人後退了幾步,嘻嘻一笑道:「你的酒量很大,很對我的口味,好孩子!現在你要我先傳你哪一套功夫呢?」

  譚嘯把酒囊放至一邊,搖頭冷笑道:「你還有一個題目沒有出呢?」

  雪山老人閃了一下眉道:「你為什麼不先學一套呢?」

  譚嘯搖頭道:「我要麼是兩套一起學,要麼乾脆一套都不學,我就是這個脾氣。」

  雪山老人「哦」了一聲,連連點頭,他心中十分欣賞譚嘯這種個性,試探著說:「少年,你要弄清楚,如果下一個題目,你回答不出,非但前功盡棄;而且你還要遵約血濺石碑而亡!」

  譚嘯暗中捏了一把冷汗,心說袁大哥只授我以投其所好的性情,卻忘記他心中猶豫不決。老人以一雙深邃的眸子,緊緊地逼視著他。譚嘯不由心中一動,當時顧不得再深謀遠算,脫口道:「老先生,你只管出題目吧,生死在我來說,是算不得怎麼一回事的!」

  雪山老人心中微微一動,實在的,這少年人的魅力,已深深地打動了他的心,他頓了一下:「那麼,好吧!你隨我來!」

  他轉過身子,直向一座斜岔而出的石峰行去。譚嘯心存懷疑地跟隨在他身後,只覺天風冷冷,吹得透體生涼,老人那一身醬色的藏袍,被風吹得飄飄欲仙。

  這是一處懸崖崖口,和對崖隔空距離有十丈左右,當中卻是千丈深淵,幾片雲層飄浮在半峰,和對崖崖頭盛開著的幾株晚梅,對襯得十分有趣。偶望之,真有「飄飄乎羽化而登仙」之感!

  雪山老人回頭一笑,指著對崖道:「老夫蝸居就在對崖,少年,你願意隨我過去一談麼?」

  譚嘯欣然頷首,只是心中十分懷疑。因為此處和對崖相距當在十丈左右,其間並無渡橋,如何過去,不無疑問。

  老人似已看出他的心思,掀唇一笑,露出漆黑色的牙床,說道:「這裡本來有一座鐵索橋的,因年久失修,風雨摧蝕,早已腐朽,不過不要緊,你看!」

  他說著向崖邊走了幾步,伸出青布高襪的右腿,直向懸崖之下探去。譚嘯不禁吃一驚,脫口道:「老先生小心!」

  雪山老人嘻嘻一笑,隨著右腿收回,卻見他足尖上勾著一條細若小指的白色細繩,上下晃動不已。那繩索本是埋隱於雲霧之中,如不為老人足尖勾起,任何人也難以發現。此刻老人彎身以手代足,將那繩索抓於手中,用力地拉動著,陽光裡,像一條長有十丈的巨蛇,在雲霧之中上下波動著,不要說走了,就是看上一眼,也夠吃驚了。

  雪山老人注意著譚嘯的臉色道:「少年,我們必須要由這飛繩上走過去——嘻嘻!」

  他啞著嗓子道:「你敢麼?」

  譚嘯只覺得頭上轟的一聲,暗忖道:「這莫非也是他的考題麼?」

  他知道這種走法,如無極深的內功造詣,絕不敢在其上妄踏一步。因為這種索太細太長了;而且是有異一般江湖賣藝之流的。因為一般所謂的走索,短而且直,離地最多不過數丈;而且還要手中持有平衡的竹竿之類的東西。可是眼前這種走法,卻是完全相反,最可怕的是整個繩索除短短的兩端目力可及以外,其他部份全在雲霧之中。

  這種走法,簡直可以說是玩命,譚嘯陡聞之下,怎會不驚!

  略一猶豫,老人面上已浮有微笑,譚嘯當時心一狠,長嘆了一聲道:「悉聽尊命!生死有命,富貴在天,誰叫我有言在先呢!走!我們走!」

  老人似乎大大出乎意料之外,兩道掃帚眉倏地向兩下一分,伸出兩隻手,緊緊按在譚嘯肩頭,哈哈地笑道:「我可是有言在先,你摔下去,可是絕對活不成,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!」

  他一面說著,一雙細目,泛出炯炯的鋒芒,在譚嘯面上游離著,又問:「你決定了麼?」

  譚嘯點了點頭。老人面上泛出一個神秘的微笑:「不後悔?」

  譚嘯咬了一下牙道:「不後悔,老先生你先走吧!」

  雪山老人嘻嘻一笑道:「好!你自己想好了,可不能怪我!」

  他說著身形輕輕縱起,直向白雲之中落去。譚嘯不由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,雪山老人身形一落,全身已隱入雲中,遂聽老人的啞嗓音道:「少年,你來呀!」

  譚嘯答應了一聲,心中可是發著毛,他本心是想跟著老人身後走的,那樣雖然是險,卻還有人前導,總比自己一個人瞎摸瞎闖好得多。誰知老人竟會有這一手,可是事到如今,他也沒有考慮的餘地了。

  當時把心一橫,試探著向那繩索上踩去,只覺那細繩左右蕩動不已。譚嘯一向是自負輕功頗高的人,這一時,卻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。他緊緊地咬著牙,注視著足下,一步步繼續向前踏去,卻不料那繩索竟是動得更為厲害。如此十步之後,全身已隱於雲霧之中,非但前路茫茫,目光不及,便是身後也是為濃雲所封,伸手不辨五指。前進固是險到了家,後退更是不可能,真個是「進退維谷」!

  他抑制著丹田內力,把身子定在繩子上,正不知如何是好,卻聽見對岸,傳來老人的笑聲:「少年,我可以告訴你,你如能設法過來,就算通過了我的第二試題;否則不必血濺石碑,這千仞深淵,也就是你埋骨之處了!」

  譚嘯不由長嘆了一聲,問道:「這雲霧不知何時才開?老先生你可知麼?」

  老人呵呵笑答道:「你死了這條心吧!這雲霧長年封鎖於此,從無開時,這一點,你不必再心存妄想了!」

  譚嘯循聲前進了五六步,又問:「莫非到夜晚也不開麼?」

  老人嘿嘿一笑:「不開!你死了心吧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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