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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八


  依梨華追到了門口,只見他的黑馬,已跑出了好遠。這一剎那,她的心彷彿全碎了,她喃喃地道:「我不該讓他去——我錯了!」

  她流著淚,一直目送著她的情郎在她的視線裡消失,才黯然轉身進門——

  雷雨之夜,晏小真懷著恐怖、緊張、關切的心情,找到了她的心上人譚嘯,把晏星寒即將率眾而來的消息透露給他,囑他快逃命。

  可是譚嘯戀戀不捨依梨華,不但不接受她的好意,反倒返回依梨華處,要救依梨華。晏小真目睹及此,真是芳心片碎!

  她驚愕羞澀地立在雨地裡,目睹著她的愛人就像瘋了似的,直向依梨華家中奔去時,心中充滿了辛酸、羞辱和憤怒:「為什麼一個外族的姑娘,會令他如此著迷?甚至於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?而我——」

  想到此,這姑娘的淚不禁像開了堤的河水似的,由眶子裡泉湧而出。她木頭似地站立著,雨水濕透了她的衣服。她痛心地想:「我這算是幹什麼呢?我這麼對他,在他內心竟佔不到一點位置。我把他由死亡路上救了回來,卻把他送到了另一個人的懷抱之中,我真是天下最愚最傻的人!」想到這裡,她不禁有些惱怒,用手中的馬鞭重重地在雨地裡抽打著。

  忽然,她撲到一棵大樹上,放聲痛哭起來,口中罵道:「狠心的大哥!狠心的人!」

  如此哭了幾聲之後,她像突然想起了什麼,猛然站了起來,向依梨華住處飛馳而去。雖然譚嘯對她如此薄情,可是她仍然不忍心眼看著他死去,她要想辦法把他救出來。

  可是,她立刻感到失望了。

  當她飛也似地趕到那兒時,卻見依梨華的家,那羊皮綴成的廬舍,正在冒著滾滾的黑煙,火苗子狂噴出來,天空雖然下著大雨,可是卻也淋它不熄。

  她的臉色變得沒有一絲血色,遠遠地看著這處劫後的火場,不禁雙腿一陣發軟,「撲通」一聲,坐在了泥濘的雨地裡。

  「完了!一切都完了!」她痛苦地喊著,「大哥!你死得好慘,誰叫你不聽我的話呢?」

  黑暗裡火光在閃爍著,附近的幾家居民都由夢中驚醒,趕了出來,嘶喊著、跑動著,她跟著凌亂的人群也跑到了依家門口。

  她不敢進去,因為怕父親他們還在裡面。可是那所房子裡,除了辟辟啪啪的燃燒聲以外,竟沒有一點聲音。她流著淚想:「莫非他們都走了?奇怪,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呢?」

  大雨到底把火焰給熄滅了,有人用鉤子把那半傾的帳篷拉倒,晏小真擠了進去,在現場,她發現兩具死屍;不過那是頭上纏著布的回回,她知道那是父親馬場裡的人,心中不禁微感驚異。接著又見人們由裡面拖出一具屍體,那是一個白髮老頭兒,她不認識。

  她很奇怪,裡邊沒有譚嘯的屍體,也沒有依梨華的。可是,她斷定他們活的機會太小了,多半是死後被父親他們把屍身帶到別處去了。

  驚亂的現場擠滿了人,怪叫連聲。這平靜的小村子裡,百年以來,從沒有發生過這種事;現在忽然死了這麼多人,人們怎能不驚呢?

  晏小真傷心了一陣子,悄悄地出去了。

  雨仍是不停地下著,她的心來時是一片緊張,去時卻是滿腔的傷心、惆悵和空虛,她不知心上人到底如何了。

  她在樹林子裡找到了自己的馬,用最快的速度往回家的路上趕著。到家時天已快亮了。

  當她由窗口回到自己房間時,只見雪雁正皺著眉坐在自己床上。她一見晏小真,神色慌張地把窗子關上,小聲道:「小姐!你快把頭髮上水擦一擦,換上衣服!」

  晏小真歎了一聲道:「一切都完了!雪雁,譚大哥八成——」

  她說著不禁落下了淚,聲音也有些嘶啞。雪雁愣了一下道:「咦!他不是被你救走了麼?」

  晏小真脫下了身上早已為水淋透了的雨衣,失神地倒在床上,眼睛看著天花板,訥訥地道:「沒有救成,他一心惦記著那個女賊,叫他跑硬是不肯!」

  雪雁又是一呆,奇怪地說:「剛才老先生他們回來,氣得不得了,說他事先得著消息跑了!」

  晏小真不由從床上一個翻身站了起來:「真的!他們回來了?他們怎麼說?」

  雪雁把門關上,一面用乾布為她擦著頭髮,一面擰著一雙秀眉道:「怎麼?你會不知道!他們回來老半天了,老先生氣得發脾氣,我真為你擔心!」

  晏小真問:「爸爸說譚大哥跑了?」

  雪雁點點頭,睜著大眼睛道:「他們說譚相公的被窩還是熱的呢,只是人沒有了。我一下就猜出來一定是你——」說著瞇著眼一笑,「你把他弄到哪兒去了?」

  晏小真不禁發了一會兒呆,可是她的心裡卻是一塊石頭落下了地。她搖了搖頭道:「奇怪!我看著他又回去的,怎麼會沒遇著他們呢?」

  雪雁低下頭,小聲道:「我看,老先生八成疑心到小姐了!」

  晏小真回過頭來,面色一變:「你——怎麼知道?」

  雪雁小聲說:「他們回來不久,老先生就問我你在不在家。」

  晏小真不由大吃一驚:「你怎麼說?」

  雪雁皺著眉道:「我當時急了,只說不知道。他自己進來,找了你半天,很生氣地走了。」

  晏小真低低地「哦」了一聲。雪雁著急地說:「所以請你快換一身干衣服吧,大概他等會兒還會來。小姐,你得編一個理由才好。」

  晏小真臉一陣白,當時匆匆把濕衣服脫了,換了一身乾淨衣服。雪雁把火盆端進來,晏小真就在火盆邊烤著頭髮,心裡打著算盤。

  在她純潔的心裡,認為父親是可愛的,尤其是對於自己。自從自己懂事以來,父親從來就沒有對自己瞪過眼睛,按常理判斷,他似乎不會懷疑到自己。因此,雖然聽雪雁一說出來聽著嚇人,這會兒她想了想,卻也沒有十分放在心上。

  雪雁冷冷一笑道:「可那個女賊卻死了,她父親也死了。」

  晏小真心中一動,吃驚道:「誰說的?」

  雪雁笑了笑道:「那個穿紅衣服的老道說的,他說那個姓依的女賊死在他的手裡,那個劍芒老尼也這麼說,說她大概活不了啦!」

  晏小真皺了一下眉道:「可是我怎麼沒看見她的屍首呢?噢,那個老頭許是她爸爸,真慘!」

  她說著,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內悸。雪雁嘆息了一聲:「譚相公到底和老先生有什麼仇呀?為什麼一定要他的命呢?老先生心也太——」

  她歎了一聲,當著小姐的面,她不敢批評晏星寒。晏小真苦笑了笑,搖頭道:「我也不知道,唉!爸爸心實在太狠了,何必一定非要致他於死命?」

  她站起身來,歎了一聲道:「我們睡吧!要不然爸爸看見,可真要疑心了!」

  雪雁連連稱是,於是二人匆匆熄燈就寢。她們這邊燈關了,可是同一院中的梅園之內,四個懊喪、憤怒的老人,卻仍在討論著這次的得失。

  他們顯然是非常的喪悔,因為譚嘯並沒有死在他們的手中,而竟在他們到達之前跑了。

  晏星寒來回地走著,那兩團雪也似的眉毛,皺得緊緊的,他冷笑道:「我不信他有翅膀,能飛上天!」

  白雀翁朱蠶抱腿坐在一張太師椅上,寒著一張臉,冷然道:「老兄,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。事實上,他雖沒有翅膀,可是他卻飛了,找不著了!他奶奶,你說這不是邪門麼?」

  說著,他由位子上一跳下地,抖了一下衣服:「堂堂的四個武林前輩,圍攻一個毛孩子,他娘的,兩次都叫他跑了。你說,這事情要是叫武林同道知道,不笑壞才怪呢!」

  紅衣上人繃著臉在一邊坐著,本是一聲不哼,這時卻歎了一聲道:「很明顯,這是有人暗中與我們為敵,上一次是他,這一次還是他!」

  晏星寒皺了一下眉:「會是誰呢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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