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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〇


  他猛然搖著晏小真的肩頭,乞求道:「好姑娘,你快回去救救他們父女吧,只有你能救他們,你去吧!」

  曼小真面上閃過了一層寒霜:「絕不!我不能救他們!大哥,就是我願意,現在也已經晚了!」

  她慢吞吞地說:「你是知道的,我爹爹和那三位老人家,今夜一併都來了,我有什麼能力?大哥,你不要管他們了,這林子裡有我的馬,你騎著它走吧!」

  譚嘯搖晃了一下,冷冷地說:「既然如此,那麼很好,讓我也和他們死在一塊吧!」

  他說著倏地轉過身來,如飛似地往回路上撲縱而去,晏小真聲淚俱下地狂喊著:「回來!回來!傻子!大哥!好大哥!你不能死呀!」

  可是一任她喊破了嗓子,卻再也喚不回他來了,他就像一頭脫了韁的野馬,瘋狂地、亡命地向依梨華的家門撲去。

  雷聲隆隆,他耳中似乎聽到了叫囂的聲音,還有兵刃交擊的聲音。

  「啊!依梨華——梨華——我的愛妻!」

  他用出全身僅有的力,在這片荒涼的水草地上倏起倏落地飛馳著。

  漸漸,他看到了那羊皮搭成的圓頂廬舍,籬笆之內,充滿了喝叱叫囂之聲,那聲音之中,有一兩聲,是依梨華發出來的。

  譚嘯鎮靜了一下,繞到了後面馬棚邊,卻見兩個頭上纏著白布的人,手中各自拿著一口明晃晃的鋼刀,正站在屋頂上把風。

  譚嘯一咬鋼牙,霍地騰身而起,一併雙掌,用「排山運掌」的重掌力,直朝其中之一的背後猛擊而去。那人尚不及回頭,便悶哼了一聲,被譚嘯打出了丈許之外,在泥地上一陣翻滾,頓時了帳。

  另一人口中怪叱了一聲,倏地向右一跨步,掌中刀「玉帶圍腰」,直向譚嘯攔腰斬去!

  憤怒的譚嘯,雙目之中已快噴出火來,他如何會讓對方得手!

  那纏回刀才遞出,忽見對方身形一閃,已自無蹤,自忖不妙,正要轉身,卻被譚嘯的「鷹爪力」抓在了頂門之上,頓時翻到地下,腦漿四溢。

  譚嘯舉手之間連殺二人,仍自余勇可嘉,他伸手拉開了羊皮窗戶,縮身而入,棚內的馬起了一陣騷動。

  他忽然心中一動,忙把昨晚上備好的行李革囊,披掛在馬背上;然後用腳把一個側門踢開,再次轉過身來,用「燕青十八般騰挪」的小巧身法,把身子騰上了頂梁,用力劃破了羊皮,張目向前室望去。

  只見室內火光炯閃不已,一個高大的紅衣道人,手中亮著火折子,背門而立,滿臉怒容。

  這道人左側是矮小的白雀翁朱蠶,這老兒手中此刻正執著一口青光閃閃的短劍,晏星寒用腳四處踹著桌椅,面色一片青紫,他一手還拿著一支燃著的蠟燭,不時去燒壁上的羊皮,已有十數處被火引著,火勢正在蔓延著。

  另外一個房間內,兩人正打作一團,一個是灰衣禿頭的比丘老尼,另一個不看則已,一看之下,令譚嘯差一點叫出聲來。

  依梨華披頭散髮,身著睡裙,持著一口長劍,正和劍芒大師打作一團。她身上有好幾處已為鮮紅的血染透了,可是她仍在拚命地對抗著,她大聲地哭叫著:「好哥哥!快逃命!快走!不要回來、不要回來!爸爸已經死了——」

  她口中喘著咳著,不一刻室內已為濃煙充滿了,忽然他聽見依梨華一聲慘叫,緊接著晏星寒怒叱道:「老朋友!我們栽了!走!外面搜去。」

  接著整個房子都震動著,像是為他們重掌力摧毀而倒了。

  譚嘯為依梨華那聲慘叫嚇了個魂飛魄散,他再也不顧及自己的安危了,猛然拉開皮帳,冒著烈火濃煙,直向室內竄去。

  他踉蹌著撲進那間房子,正見依梨華在濃煙中掙扎,譚嘯一把抱住了她,熱淚奪眶而出:「妹妹!原諒我——原諒我——我回來得太晚了!」

  他雙手抱起了她,轉身循原路往馬棚裡退,依梨華緊緊摟著他的頸項:「啊!哥哥!哥哥!爸爸死得好慘!好慘——好多血和腸子——」

  譚嘯眼中似要淌出血來,他吻著她的臉,泣道:「我知道,妹妹,這筆仇,我永遠記住。他們大概走了,我已經備好了馬,我們快逃命吧!」

  依梨華緊緊抱著他,似乎已昏了過去。譚嘯的身上若非為雨水浸透了,恐怕早已燃燒了;而這所大廬舍,若非在大雨之下,只怕也早就火光沖天了。

  譚嘯撲進了馬棚,解開了三匹馬,自己抱著依梨華騎上了一匹,另兩匹都繫在鞍後;然後他揚鞭催馬,仰天大叫道:「天上的神!請你救救我們吧!現在,我們所有的僅僅是對你的信心了!」

  天神以一個咆哮的霹靂,回答了他的話,閃電之中,三騎怒馬,突出馬棚,直向著茫茫的原野上馳騁而去——

  大風、雷雨、原野、水草。

  譚嘯緊緊地抱著依梨華,他不再說一句話,一任神駒踐踏著水草,亡命地向前路疾馳著。

  約摸行了五六里之遙,他才敢回頭看一眼,只是暴風雨阻隔了他的視線,他不能看到來路上有沒有敵人,也看不見冒著淡黃狼煙的皮帳篷。

  他內心慶幸著,因為他可以斷定,自己和依梨華的命總算保住了。

  懷中的依梨華沒有說一句話,她身上的血染紅了濕淋淋的綢裙,散發貼在她美麗的臉上,像是一座臥姿的玉女雕像。

  譚嘯相信她是不會死的,因為目前他們已經脫離了敵人的魔掌。如果一個人在惡運當頭時沒有倒下去,那麼為什麼會在自由的氣氛裡死呢?絕不會!她不會死!也不能死!

  譚嘯心中充滿著信心,任坐下怒馬自由地向前飛馳著,不過,他可以斷定,是往西北方行的。

  雷雨聲歇,正是東方露出魚肚白色的時候,黎明終於來臨了!

  譚嘯在馬上奔馳了整整一夜,三匹馬都同時放慢了腳程,到後來乾脆不走了。它們鼻子裡噗噗地打著噴嚏,彎下頭開始嚼食著地上的青草。

  遠處有幾所廬舍,裊裊地冒著炊煙,幾隻肥鵝呷呷地叫著,空氣是那麼的寧靜。

  譚嘯一雙手幾乎要累斷了,酸得再也不能支持了。他翻身下馬,懷中的依梨華睜開眼睛,看著他微笑,她笑得仍然是那麼甜。

  「哥哥!謝謝你。」

  譚嘯忍不住淌下了淚來,他輕輕吻了一下她冰冷的臉,抽搐道:「是我對不起你,都是我害了你,害死了你爸爸,我真是天大的罪人!」

  「啊!」那美麗的姑娘甜蜜地笑著,伸出一隻雪藕似的玉腕,攀在他頸子上:「不要那麼說,能夠死在你懷中,那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!」

  「不!不!你不能死,不會死——」

  這少年拚命地向前面跑著,他找到了一處沒有水的草地,輕輕地把依梨華放下來;然後到馬背上取下了一個行李袋子,裡面有很多應用的東西。

  他首先在地上鋪了一塊熊皮,然後把依梨華放在上面,那天真的姑娘只是看著他微笑。

  譚嘯又找出了刀傷藥,還有布條,然後仔細地看著她身上,血仍然由肋旁不停地向外淌著。

  譚嘯忍住傷心,笑了笑:「華妹,你要忍耐一會兒;而且請原諒我的冒昧,我必須要——要——」

  依梨華笑看著他,身上的傷對她似乎並不可怕,她所關心的只是她所愛著的這個人。

  她淺笑著,微微搖了搖頭:「沒有關係,好哥哥!」

  譚嘯幾乎不敢看她的臉,因為那張臉是那麼的舒心愉快;而這種心情,在眼前是多麼不適合,他怕自己也會為她感化了。因為他認為「傷心」才是公正的懲罰——對於目前的自己來說。

  他用清水小心地洗滌著她身上的傷口,當他檢視過她身上全部的傷處之後,不禁寬心大放。雖然傷處很多,可是顯然並沒有一處是致命的地方,只不過是流血多了些而已。

  這些傷口,經過他上藥包紮之後,依梨華有了一種舒適的感覺,她伸出手,摸弄著譚嘯濕透了的頭髮:「大孩子——你是個大孩子——」

  逗得譚嘯不禁笑了,他覺得依梨華那隻手微微往下用力挽著,譚嘯不由臉一陣熱,由不住低下了頭,吻著她涼涼的小臉,吻著她的眼睛,最後把有力的唇,印在了對方那櫻桃似的小嘴上——

  天上的白雲被風吹得如萬馬奔騰,東方的旭日正由山尖上活潑地跳出來,遠處牧羊人的笳聲,人字形的雁影正由頭頂上慢慢掠過去。

  「我真的累了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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