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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二


  “我凭什么再去复仇?敌人比我强大十倍,过去我敌不过他们;以后又怎能敌得过呢?我的复仇,恐怕只是一个梦想罢了——看!眼前,我不正是为了逃避敌人,才来到这穷荒的地方了么?而且还要往更荒凉的地方投奔而去!我永远是逃避着他们——”

  他用两只手紧紧地捂在脸上,痛苦地沉思着。良久,他又给自己下了一个结论:“沙漠只是我暂时的隐蔽之处,可是迟早我要回来的;而且一定要在这四个老儿寿终正寝之前回去,好一一亲手结果他们!”

  他愤怒地踢着石块,觉得双足都已经冻麻了,最后他盘膝坐在皮褥之上,运动调息了一番,全身才由寒冷而渐渐温暖,最后入定。

  等到他醒来时,天也差不多快亮了,他轻轻站起来,找了几块石头,堆成一个能烧火的灶。找了一些干柴,把火升起来,用石头砸了几块冰,放在罐里,就火煮着,等着水开了,他又把硬如石头的锅饼弄碎了放在水中煮着,又放了几块牛肉和一些盐,阵阵香味就散出来了。他另外用大铜壶煮了一壶热水,自己漱洗完毕,天可就亮了。

  酣睡了一夜的依梨华在睁开美丽的眸子时,发出了娇媚的一声长吁:“哥!你起得好早啊!”

  她翻身正要坐起来,一双男人的手,又把她按下去了,接着谭啸端过了热水盆,在她面前含笑蹲下来。他用热毛巾小心地给她擦着脸,洗着冰冷的小手,依梨华吃惊地看着他道:“咦!哥!你不要这么侍候我呀!这些事,应该是我作的。”

  “是的!等以后我们结了婚,你再服侍我不迟;可是现在,你得乖乖地听我的话。”

  依梨华伸出一双玉腕,紧紧地抱着他,撒娇道:“哥!你真好——可是,以后我不许你作这些事,拔荡说。你们男人是不应该作这些事情的——”

  谭啸微微一笑:“姑娘你错了,凡是女人能做的事,男人都能做。只是骄傲的男人,常常不屑去作,于是他们自己才找这个借口,其实我们以后很可以不分这些。只要我有空,我就帮助你。”

  依梨华把脸贴在他胸前,小声说:“那我也帮你——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是不是?哥!”

  谭啸张开两臂,抱着她贴在她脸上,嗅着她哼道:“是的,我的乖妹子!”

  他唇上的胡茬,令她忍俊不禁,一对初恋的情人,就这么消磨了他们黎明的时间。虽然天是这么的冷,地是这么的干;然而爱情滋润着他们,他们内心都享受着无比的温暖。

  日出时分,这三匹马所结成的小队伍,又开始前行了。

  中午的时候,他们总算走完了这一段乱石岗子,可谓人疲马倦。眼前开始有青草,而且远处的圳子里,住着几户人家,路边上有石碑,写着“布隆吉”。谭啸不由擦了擦头上的汗笑道:“这一下可好了,我们在这里多留两天吧,等你伤好了再走!”

  依梨华蹙眉道:“好是好,只是晏老头子他们要追来了呢?”

  谭啸冷哼道:“他们要敢再来,我就与他们拼了!”

  依梨华嘟了一下小嘴:“看!你又来了。你要是这么说,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呢?”

  她掀起了一对浅浅的酒窝。

  “哥,你还不知道?我就是为着你才活的呀!”

  谭啸望着她笑了笑,俊脸微红道:“好!那么我们就少住几天,住两天如何?”

  依梨华本想只休息一下就走的,可是不忍过分违他的意,只得颔首答应。于是他们就选择了一块有青草的地方停下来,谭啸找出了牛皮帐篷,扎下了帐幕,好在他们应用的东西,早就准备好了,所以并不十分费事。一切就绪之后,依梨华已安适地睡在帐内,马也都在帐边的木柱子上系好了。

  谭啸背着一个大水囊,带了些钱,到前面住家处去了一趟,买回了不少吃的东西,还有一大袋子牛奶,两人吃得挺乐。

  饭后说笑了一阵,谭啸又为她换了药,哄着她睡下之后,自己把帐幕拉上,慢慢地向一边大山行去。他耳中听到淙淙的流水之声,果然他找到了一处清泉,看看四下无人,他就脱了衣服,在泉内大洗了一番。

  这山名“马鬃山”,山峰极多,很像马颈上的鬃毛,故此得名,在苦行的旅途上,这地方无异是个天堂。他想若是依梨华身上没有伤,这水她一定不会放过的,在山上他用石块打了几只野鸟,装了一皮袋子清水。回到帐篷时,依梨华还没有醒,他和衣躺下,小睡了一会儿。

  等他醒来时,却发现身侧的依梨华不见了,他不由吃了一惊,忙跑出去,却见依梨华正在一处清水的小池子边洗着衣裳,等他走过去想阻止时,衣服已洗好了。依梨华含笑地走过来,大声说:“好了,我已经好了!”

  谭啸怀疑地问:“不痛了么?”

  依梨华随意地动着身子,娇笑道:“不痛了!不痛了!你看!”

  谭啸不由愣愣地看着她,她跑上去攀着他的脖子笑哼道:“人家好了嘛,可不要生气,不许你骂人。”

  谭啸拉着她的手慢慢地走回去,在那里他们享受了一顿丰盛的晚餐,包括烤野鸟和新出炉的烧饼,还有炖牛肉。

  天空积满了乌云,大雨将至。

  挨过了十五日不见草木的行程,谭啸和他的恋人依梨华总算出了甘肃的地界了。

  他们驰骋在库穆塔格沙漠上,放眼望去,黄沙千里,沙丘就像是一弯弯的新月,又像张开的折扇。一片片一弯弯甚是美观,谭啸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:“啊!好大的沙漠——”

  依梨华这时身体已复元了,她骑在另一匹马上,她没有中原儿女那种娇嫩和脆弱,她们族人姑娘的身子,都像是铁打的一般,骑在马上,又回复了她原有的风采。沙漠、草原、大风、干旱,在她来说,那是司空见惯的事,今天,她的兴致特别高。

  她笑嘻嘻地道:“在这里,这片沙漠算是很小很小的,你如果到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,那才叫真正的大呢!”

  她催了一下坐下的马,驰近谭啸,天空一剎那之间已浓云如墨。远处吹来的风,声如万马奔腾,沙丘上的沙子,就像烟囱里冒出的黄烟一般,螺丝转儿似地爬上天空,那湿热的风,吹在身上,甚是不舒服。

  依梨华把早就备好的兜帽,往头上一拉,一掉马头叫道:“快转过马来,大风来了,我们必须找一个洼口,把这一阵风沙雷雨躲过才行!”

  谭啸早已戴好风帽,整个脸除双目之外,全在绸巾掩饰里,他匆匆带过马头,和依梨华并肩催马。那被风吹起的沙粒,打在他们身上,发出连珠炮似的一串响声,展望左近,黄尘千丈,虽是初起之势,看来已端的惊人。

  三匹马都发出了长啸之声,不待人催,各自向来路飞奔而去。

  在昏天暗地之中,他们总算退回到一个山隘口子里,这山脊,虽是寸草不生,可是山上岩洞甚多,甚宜用来躲避风雨。

  转眼间,蚕豆大小的雨点子,自空而降,辟辟啪啪,打在沙地里,滚起千万沙珠,随风在地上滚动着,看来真是奇美惊人!

  一阵倾盆大雨,看起来真是吓人,似乎整个的天也要塌下来了,雷电交加,风雨厉吼,沙漠里再看不见飞舞的沙粒,也看不见滚动的沙珠了。

  风雨改变了气温,二人立即觉得冷嗖嗖的,有一种说不出的爽快感觉。

  谭啸几曾见过如此暴风雨,一时眼都看直了,他惊喜道:“好了,这么一来,我们路上不愁没有水了!”

  依梨华笑看着他道:“你先不要高兴,你以为这大雨在沙漠里,会成小河么?那你可想错了!”

  谭啸笑着用手指着远处,只见沙漠里,黄龙似的闪动着一道水柱,其势如万马奔腾一般滚滚而来,声势之大,一般溪流不能望其项背,他笑着说:“你看!不容你不相信,这场大雨,给这漠地里开了一条小河。”

  依梨华只睨了一眼,浅浅笑道:“我说你沙漠里的知识太浅了,你还不服气。傻子,那条河只是现在看着好玩罢了,没有用的,不信我们等会儿再看就知道了!”

  谭啸笑了笑,心想这般大水要消失也不会这么快,心中大是不服,他望了望天,叹了一声道:“看样子,今天是走不成了,这雨势,怕要下一天一夜。”

  依梨华格格一笑:“你怎么老是说一些外行话,我敢说这场大雨,顶多再过小半个时辰也就停了。保险雨过天晴,沙漠里从来没有下过一整天的大雨。”

  谭啸笑着摇头道:“你好像什么都知道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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