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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


  似乎是無從狡辯了,緩緩抬起頭,打量面前的這個姑娘,姓公的年輕人微微點了一下頭,承認了。

  「不錯,我就是公子錦!」

  「這個名字這麼重要?」徐小鶴略似不解地微微一笑:「每個人不是都有一個名字嗎。」

  「不!」公子錦搖搖頭,說:「我的名字一點也不重要,重要的是這信封上的另外兩個人的名字。」

  徐小鶴「哦」了一聲:「我明白了,你說的是三太子,還是延平郡王──」

  「禁聲!」

  來人公子錦頓時面現嚴謹,身子一閃,來到窗前,掀開簾子,探頭向外打量一眼,才自收回。

  徐小鶴所居之處,這個小小閣樓,並無別人混雜,樓下正房,由於主人徐鐵眉外出未歸,小小院落,再無外人,大可放心說話。

  話雖如此,公子錦仍然保持貫常的拘謹,不敢絲毫大意。

  「這兩個名字,請你記住,今後無論何時何地,都不要向任何人提起,要不然,你可有殺身之危。」

  說時,公子錦炯炯的目神,頗為鄭重其事地直射著她,隨即把那封像是極重要的書信收回束腰之內,重新束回腰間。

  徐小鶴顯然還不明白,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,奇怪地向他看著。

  「有這麼嚴重?」她說:「這個三太子又是誰呢?還有誰又是延平郡王──大將軍什麼的──他又是誰?」

  公子錦打量著她,由她臉上所顯現的無邪表情,證明對方少女確是於此事一無所知,心裡不禁略略放鬆,隨即點點頭道:「不知道最好!」

  微微皺了一下眉毛,他緩緩說道:「方纔對你出手,出於無奈,還請你不要怪罪──我──可以坐下來歇歇麼?」

  徐小鶴這才忽然想到,敢情對方身上還帶著嚴重的毒傷,不由「啊」了一聲。

  「我竟是忘了,快坐下──你的傷好點了沒有?」隨即,她擦亮了燈盞,臉上不自覺地現出了關注之情。

  來人公子錦卻似有些吃受不住地在一張藤椅上坐下。徐小鶴見狀不敢怠慢,端起了燈,來到他面前,借助著燈光,向他臉上細細打量。

  一看之下,不由暗暗吃了一驚。

  不過是一霎間,對方已似失去了先時的從容英挺,白皙的臉上,密茸茸地佈滿了一層汗珠,且是眉心深鎖,顯然忍受著極大的痛苦。

  「你怎麼了?」徐小鶴擱下了燈,匆匆找來一塊布巾,為他揩拭臉上的汗。

  公子錦一面提吸著真氣,搖搖頭說:「不要緊──這傷每天夜裡,都會發作一次!」

  「我明白了!」打量著他,徐小鶴恍然大悟說:「剛纔你耗費了太多真氣,看來毒氣出穴,有些發作了!」

  公子錦點點頭,表示她說得不錯,他一路行來,為了避免驚動巡更的官差,一路施展輕功,穿房越脊,已然耗費了不少真力,加以先時與小鶴動手,稍後又施展一些內力,若在平日健康之時,自然不算什麼,此刻內傷未愈,一時發作起來,自非等閒。

  徐小鶴深精醫理,當下遂不多言,匆匆自旁側藥櫃裡,找出「鶴年堂」精製的急救丸藥,取了數粒名「白鶴保命丹」,隨即與他服下。

  公子錦雖是生性倔強,卻也無能拒絕,對方原就是為他醫病之人,也只能聽從她的處置。

  服藥之後,她終是不放心,又看了他的脈,益發關懷地道:「你的脈象洪大,身子裡火熱難當──看來短時還不能行動,這可怎麼是好?」

  公子錦忍痛咬牙,站起來說:「我得去了,這裡不──便!」

  卻是走了兩步,又自站定,一隻手按著桌面,全身簌簌而顫,竟然寸步難行。

  徐小鶴說:「你就別逞能了!來,上床先躺一躺,不要緊,沒有人看見!」

  嘴裡這麼說,畢竟是這樣事以前從未發生過,一時心裡亂跳,臉也紅了。

  公子錦終是不再恃強,看著她苦笑了一下,即由她攙扶著,來到床邊,才坐下,身不由己地便躺了下來,一時只覺著全身大燥,五內如焚,恍惚間已是大汗淋漓,鼻中自然地發出了呻吟。

  徐小鶴看看沒有法子,隨即挽起了袖子,輕輕囑咐道:「你先躺著,用真氣守住氣海,知道吧!」

  公子錦「哼」了一聲,點頭答應。

  徐小鶴說:「我要瞧瞧你的傷,一些東西,都在前面的藥房,我去拿來,你放心──不要緊的,知不知道?」

  公子錦又是點了點頭,眼睛裡流露著感激。她隨即含笑以慰,悄悄轉身自去。

  聆聽著小鶴輕微的動作,自樓欄飄落。公子錦心裡不自禁暗暗讚佩,看不出對方一個女孩兒家,竟然有此能耐,只憑著這身傑出的輕功,當今江湖,便已罕見,更難能的是這番古道熱腸俠女胸襟,便非時下一般凡俗女兒所能倫比,比較之下,自己先時的出手,顯然莽撞了。

  思念之未已,只覺著一陣急痛穿心,未及因應施展,便自昏厥了過去。

  微微起了些風,引動著窗外那一絲碧綠的竹葉婆娑生姿,發出了唰唰的響聲。

  東半天淡淡地透著一抹曙光,灰矇矇的。整夜酷暑難耐,似乎只有這一霎,才微微有了些涼意。

  公子錦翻了個身,霍地睜開了眼睛。

  立刻他有所警覺,驀地坐了起來。殘燈未熄,透著朦朦的一層紗罩,搖曳出一室的悽涼──眼中所看見的一切,竟然都是陌生的,包括這張睡榻、淡綠的素帳以及──

  隨著他掀起帳幔,一副更生動的畫面呈現眼前,大姑娘徐小鶴竟然趴在案子上睡著了──半邊臉枕在胳膊上,映著燈光,顯示著迷人的朦朧睡態,長長的兩排睫毛,扇面兒樣地疊著,多少還帶著些稚氣模樣。

  足足呆了好一陣子,打量著她的睡態,公子錦才都明白了過來。原來自己昨天睡在這裡,對方姑娘不但療治了自己的傷,還讓出了床,就在自己身邊整整守了一夜,最後她睏極了,才趴在案上睡了。

  「唉,我可真是害人不淺──」

  懷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,他小心地下了床,轉動之際隨即發覺到自己身上的傷,顯然是重新包紮過了,地上亂七八糟,散置著擦過膿血的棉布,盆裡的水甚至是含有血質的淡淡紅色。

  顯然就在昨夜自己昏迷之中,徐小鶴不辭辛苦污穢地大大動了手腳,一夜辛勞才似把自己由死神手裡搶回了活命,無論如何,這條命總算是暫時保住了。

  暗暗地嘆息著,公子錦輕輕束好了腰帶,卻也不曾忘記察看一下,還好,那封重要的書信,總算不曾遺失。

  感覺著差不多應是天交四鼓了。

  往昔,他也總是在這個時候起身,無論寒暑,從不曾間斷練習武功,現在他卻不敢再作片刻逗留,只要被任何人發覺到眼前情景,徐小鶴一世清白便將斷送無疑。

  想到這裡,公子錦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,轉身待去的當兒,卻又回過身來。

  案上有殘茶半碗,即以手指蘸著茶水,寫了大大的「謝」字。

  剪剪清風,藹藹煦蔭。

  棲霞古寺在一片蟬唱聲中,享受著盛暑之下的午後寧靜。驕陽火熾,卻穿不透那叢叢翠嶺疊障,更何況寺殿高聳、八面通風,一天暑氣到此全無能施展,果真是歇暑盛處,莫怪乎一十二間禪房全都讓外來避暑的「貴客」佔滿了。

  說是貴客,卻也無絲毫誇張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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