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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


  “慢着!”

  说话的竟是那个刚来不久,穿着体面的白衣老人,只见他一只手轻轻持着胸前白须,冷冷发话道:“你可不能随便拉扯好人,这个人我认识,他那里是飞贼?真正是笑话了!”

  随即转向公子锦略略抱拳道:“这不是刘世兄吗──我可是眼拙了!”

  公子锦心里一愣,值此要命关头,也只得伪作相识,慌不迭抱拳:“你老人家──”

  白衣老人“赫赫”笑说:“这就不错了──”一面转向满心狐疑的老赵,冷冷说道:“足下差一点冤枉了好人,这位是南城刘少东家,去年才中的举人,是位新科贵人,你却把他当成了贼,差一点闹了大笑话,真是胡涂透顶!”

  四下各人听到这里,一时都笑了起来,再看公子锦其人,原就生得斯文,白衣人口称他是位新科贵人,多半是真的,一时疑念俱释。

  茶馆的老板刘麻子,原在柜上收账,过来察看,一眼看见了座上白衣老人,嘴里“咦──”了一声,大声道:“这不是鹤年堂的陆──先生──吗?你老人家怎么会想到这里了?唉呀呀,失礼,失礼──”

  一面说,刘麻子冲着座上的白衣老人躬身打辑不已。

  这么一说,大家顿时明白过来,敢情眼前这个白衣老人,就是鼎鼎大名的“神医”陆安陆老先生,他在这地方声名极大,虽不能说是妇孺尽知,却是口碑载道。像他老人家这等有声名的人物,怎么也不会想到,忽然出现在眼前这个小茶馆里。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,又都向他集中过来。

  公子锦乍听鹤年堂陆先生之名,既惊又喜,心里随即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,一时用着奇异感激的眼神,向对方直直望去。

  陆安一手持须,面现微笑的看着茶馆主人刘麻子频频点头道:“我们总有两年不见了,你那腰疼的毛病可曾再犯了?”

  刘麻子笑逐颜开地道:“你老还记着这件事,托你老人家的福,自从吃过你老人家配的丸药,全好了,一年多没有犯了,你老人家真不愧是活神仙,我还想找一天去看看你老人家,想不到你老竟是自己来了──”

  一面说,这刘麻子咧着一张大嘴,四下抱拳,大声道:“各位乡亲,这就是大家知道的陆老先生,陆先生是我们这里的活神仙那──”

  陆安摇手笑道:“不要嚷嚷,回头人一多我就走不开了──”

  一面说,他站起来取下乌笼子,眼睛看向公子锦:“怎么样刘世兄,还要吃茶吗?”

  公子锦抱抱拳,拄仗而起。

  先时闹事的那个板车老赵可就傻了眼,原指望向官府报告,拿一份赏,却没想到平空又出来了这位陆先生,经陆先生这一说,这个年轻人竟不是那个刺客飞贼,可是这年轻人既有这么一身奇异的功夫,却又怎么是一个读书的人?还是个新科的举子,可真把他给弄胡涂了,只是张着个嘴,愣在当场,作声不得。

  这当口儿,陆先生一手托着鸟笼子可就同着公子锦出了茶馆,刘麻子非但不收茶资,犹自在后面打躬作揖不已。

  出了这条热闹大道,眼前行人渐稀,前行的陆先生忽然停了脚步,回头看向公子锦,蓦地沉下了脸。

  “你好大的胆,竟然敢在闹市现身,若非是老夫为你开脱,今天眼看你便走不了,年轻人沉不住气,终无大用,真正可恼。”

  一扫先时的温文儒雅,倒像是长辈在教训晚辈那样,却是公子锦承了他的大情,心存感激,却也不便失礼顶撞。

  “多承先生关照,感激之至。”

  公子锦向着他深深作了一揖,脸上不无尴尬。

  陆安哼了一声,淡淡道:“我知道你身上功夫不错,只是此番困于身上的伤,万难施展,一个不慎落在了对方手里,再想活命,势比登天,个人生死事小,坏了大事,却又有何面目去见差你来的那位贵人?”

  公子锦顿时后退一步,由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。

  “你──陆先生你──”

  陆安左右打量一眼,确是没有被人注意,才自冷冷一笑道:“你的事,我早已听说了──此番回来,我那徒儿小鹤给我一说,我便猜到是你,看来你的伤势十分严重,走,先到你的住处,看看你的伤再说。”

  公子锦心里不胜诧异,自己此行,甚是谨慎,并无外人知晓,听对方口气,这位陆先生却像是早已知道,一时大为费解。

  这几天,他自忖伤势严重,却因官方监视严谨,终不能上门求医,难得今天他自己找来,实属意外,当下是不便谦谢,略略点了一下头,径自率先前行。

  陆安状甚潇洒,一手托着画眉鸟笼,只是缓缓在后面跟随。

  两个人虽是一路行走,却是间隔距离甚远,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,眼前出了市街,来到了荒郊野外。

  这一带住着几户农家,水田里种着稻子,青翠欲滴,附近有几方池塘,养着鸭子,完全是一派乡村光景,即在一陌翠竹之后,有一座像是烧砖烧瓦的窑洞。

  公子锦回头停下了身子,陆安却已跟了上来。

  “怎么,你住在这里?”

  陆安甚是奇怪地左右打量着,怎么也想不到,对方会住在这里。

  公子锦微微一笑,由身上取出了一根铜钥匙,趋前在一方像是窑洞的侧面打开了一扇门,转向陆安欠身礼貌的道:“委屈了陆──”

  陆安左右打量了一眼,点头说了声:“妙!”随即潜身进入。

  公子锦随后跟进,关上了门,里面四面天光倒也不觉黑暗。再看,竟是间布置甚是简洁的洞室,四面墙壁虽然粗糙,却新近粉刷过,由于是一座巨型窑洞所改置,屋顶呈圆拱形状,上方四周通气孔,改成了窗户,虽不能凭窗外望,却是空气流畅,照明亦佳。

  以公子锦今天这隐秘身份,投店住栈,甚至寄宿人家,均所不宜,难得为他找到眼前这样一个住处,堪称绝妙,真正不可思议。

  室内置有一榻,一案,四把椅子,桌上文房四宝,各类日常生活必需用品,应有尽有,一概不缺,却有一股浓重的草药气息,充斥室内,从而也就可以联想到,这里居住着一个病人。

  坐定之后,公子锦汗颜道:“还要谢谢先生援手之恩,否则不堪设想。”

  陆安摆摆手道:“刚才的事就不必再说了,这地方好极了,还住有外人吗?”

  公子锦摇摇头:“没有,这里原是为烧筑皇宫砖瓦特置的官窑之一,后来废弃了,又改了染制局子,又废弃了。我的一位长辈买下来,打算改建别的,他人在江阴,要年底才能来,正好就借给我住。”

  陆安“呵呵”笑了两声,频频点头道:“这就难怪了,这些日子以来,南京城翻天覆地,都快被他们翻了个个儿,我就奇怪,怎么会没有找到人,想不到你会藏在这里,难怪,难怪!”

  公子锦道:“他们也来过这里,只是在外面走走,没有想到里面还别有洞天,又看见洞门上封条,认为不会有人住在这里,就走了!”

  陆安一双细长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:“看样子,你还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了?”

  公子锦说:“也许吧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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