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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五


  「這就是婢子想不明白的地方了,不過,桑老太太自從她丈夫死了以後,好像變得瘋瘋癲癲。奇怪的是,大爺把她母子送到了這裡,他們在後院種菜養雞,過著與人無爭的日子,真是一對奇怪的人,婢子就是想不通他們——」

  朱翠心裡也很奇怪,想了想笑道:「這也罷了,我們還是談談高大爺這個人吧,你剛纔說高大爺十年前怕一個人——」

  「婢子是聽一個人說的,這個人是大爺的貼身跟班,他叫呂昆。」說到這裡,她的眼圈忽然微微發紅:「就是因為他多嘴,說出了這件隱秘,所以——所以大爺把他的舌頭給割了——現在已變成了一個啞巴,真比殺了他還厲害。」

  朱翠一陣慄然,若非聽眼前青荷道及,她真不敢想像天下真有這麼狠心的人。

  青荷終於淌出了眼淚。

  她抽搐了一下道:「公主您也許還不知道,我們在不樂島幹事的人,都有不可告人的血恨,婢子的爹娘也都是這麼死的。」

  「怎麼死的?」

  「被大爺手下人殺的。」

  「真有這種事?」朱翠一時怒火中燒:「這又為了什麼?」

  「不為什麼——」青荷一面擦著眼淚:「只是島上的規距,凡是在島上工作的人,都不許有家人拖累,只有極少數的幾個人例外,這幾個人卻也是今生休想踏出不樂島一步——公主——」

  朱翠搖搖頭,臉上悚然,道:「太可怕了!」

  青荷破涕一笑,輕聲地道:「婢子太激動了,其實這些仇恨在婢子來說,應該早已淡然了。」

  朱翠搖搖頭道:「這是什麼話,父母血仇不共戴天,豈能淡然?」

  青荷輕嘆一聲道:「您不是生活在那個天地裡的人,您是不能想像的,其實有關我父母被殺之事,也只是婢子引證旁測而悉知,婢子雖可斷定為千真萬確之事,但是卻難能有其真實的憑證,日子久了,也就淡了。」

  朱翠點了點頭,道:「這也難怪,不過紙是包不住火的,早晚有一天,你們會了解真相的。」

  青荷苦笑著搖了搖頭。

  朱翠想起來道:「你還沒說出大爺所怕的那個人來,他是誰?」

  青荷道:「他是大爺的——」

  忽然竹樓一隅起了極為輕微的一聲輕響,朱翠與青荷都聽見了,因而青荷到嘴的話突然止住。

  嘴裡輕叱一聲:「誰?」只見她纖腰輕擰,「嗖!」一聲已縱身而出。隨著青荷的兩隻手掌推處,兩扇虛掩的門扇驀地張開來,卻在那裡直直地站著一個人。

  這個人想是正伸手叩門,卻不意房門猝然敞開,把他嚇了一跳。

  朱翠這時也由位子上站起,看見進來的人之後,她才鬆了一口氣。

  原來是方纔划船採菱的那個桑老太太的兒子。只見他一隻手提著兩串鮮菱,笑問青荷道:「荷姑娘要出門麼?」

  青荷又好氣又好笑地瞅著他道:「原來是你,把我嚇了一跳,幹什麼來啦?」

  桑老太太的兒子提了一下手上的東西:「這是剛摘下來的『老雞頭』(蓮之一種,極鮮美),姑娘有客,所以送來給姑娘與貴客嘗嘗新。」

  青荷接過來笑道:「謝謝你,你也許不知道三娘娘已經回來了,這院裡,你們還是少來吧。」

  桑老太太的兒子似乎吃了一驚,連連稱是,看了朱翠一眼,抱抱拳正要告退。

  朱翠忽然將身子一橫,攔住了他的去路,笑道:「謝謝足下盛情,還沒有請問尊姓大名號?」

  桑老太太的兒子頓時顯出一副怪模樣,連連望向青荷道:「這——這位是——是——」

  青荷道:「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無憂公主,還不見過?」

  桑老太太的兒子頓時吃了一驚,立刻伏地就拜。

  朱翠白了青荷一眼,怪她話說得太直,一面閃身讓開,嘴裡道:「不敢當。」

  桑老太太的兒子抱拳道:「公主的大名,在下久仰極了,在下桑平,這就不打擾了,告辭。」說完又打了一躬,緊跟著雙足頓處,一片彩霞般地飄了起來,極其輕巧地已飄身而出。

  朱翠特別留意他的輕功身手,只見他一隻腳尖輕輕在一片荷葉上一點,隨即彈了起來,輕若無物地落向另一片荷葉,如此閃得兒閃,已隱入湖側荷叢。

  朱翠心裡一驚,忍不住讚道:「好身手。」

  青荷道:「他的輕功雖好,但是比起他母親桑老太太來,卻是差得遠了。」

  朱翠心裡大為驚詫,她自忖觀諸方纔這個桑平輕功身手,已與自己相去不遠,如照青荷說法,那個桑老太太便不知深到何等程度了。

  她越來越對不樂島不敢等閒視之了,桑老太母子、高桐以及隱身荒草的那個大頭怪人,這麼許多人,各有千秋,身分之玄妙、深奧,真個莫測高深。要想一一了解這些人,可又是煞費周章之事了。腦子裡想著這些人,不禁傻傻地望著桑平離去的背影發起愣來。

  青荷輕咳一聲道:「公主。」

  朱翠警覺道:「啊,我是在想桑氏母子——」

  青荷一面把剝好的雞頭蓮肉,用荷葉托上道:「桑平的一番心意,公主您嘗嘗新吧。」

  朱翠含笑取過一些就口嘗著,果然入口甜嫩,昔日鄱陽湖湖鮮所產,總以王邸為先,這類湖產,每年都不曾錯過,嘴裡吃著腦子裡「亂紅鞦韆」憧憬著幾許往事,真是別有一番感觸了。

  青荷一面把廊子裡竹簾放下來,湖風穿廊,引得正檐角下那串風鈴叮叮作響。

  朱翠又似一驚,笑向青荷道:「你說下去吧,這一次大概沒有人再打岔了。」

  青荷道:「好,我去去就來。」說罷離座上樓,須臾下來,手裡拿來一面錦緞長披。道:「公主披上這,天涼了。」

  朱翠一怔,認識這領披風正是自己隨身之物,只是連同兩具箱籠,都似忘記在旅邸未曾帶出,何以會出現在此,心裡大是奇怪。

  「這——你從哪拿來?」

  青荷笑道:「公主的衣物箱籠。高先生己派人取回來,公主人還沒到以前,這些東兩都已來了。」

  「啊——」朱翠喃喃道:「原來是這樣。」

  心裡卻在想,所幸自己隨身所帶並無不可告人的隱秘,否則,豈不盡落對方眼底、她雖然心裡這麼想,表面上卻是微微一定,不當回事地向青荷道:「你說下去吧。」

  青荷道:「是。」

  「據呂昆告訴婢子說,」她聲音忽然變了許多道:「當初不樂島的掌門大弟子,並不是現在的大爺。」

  朱翠一怔道:「你是說當年金烏門的門主,除了現在的三位島主之外,另外還有一個徒弟?」

  青荷點點頭道:「不錯!那個人姓單,是當年雲老祖的掌門弟子,據說這位單大爺一身內外功夫,盡得雲中玉老祖宗的傳授,武功要較今天的高大爺高多了。」

  這倒是朱翠前所未聞的一件新聞,她不但不知道,就連海無顏當日與她談論起不樂島一段始末事時,也未曾提到過,顯然海無顏也不知道。

  「他姓單,你可知他的名字?」

  「這,婢子不知!」青荷搖搖頭道:「除了三位島主外,祇怕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人,呂昆雖然知道一些,但也並不十分清楚。」

  朱翠道:「這位單老爺子如今又在那裡?」

  青荷苦笑道:「這正是婢子要告訴公主您的,聽說他已經死了。」

  「噢!這可真是太不幸。」

  「詳細情形,婢子不知!」青荷微微停了一下接下去道:「呂昆告訴我說,這位單老爺子因為貪好杯中物,而中了大爺的計,被斬去了手腳,已經秘密處死,詳細情形婢子就不知道了。」

  朱翠皺眉道:「高大爺為什麼要這樣做?」

  「哼!當然有原因啦!」青荷挑動著一雙眉毛道:「第一,要是那位單老爺子在,可就輪不著如今的大爺當家了;第二,那位單老爺子有數不清的家財,聽說大爺是謀財害命;第三,他們師兄弟一直不和,反正,就是因為這些,大爺就把單老爺子給害死——」

  朱翠低頭在尋思著什麼,忽似有所感觸地道:「單老爺子真的已經死了?」

  青荷點點頭,忽然張大了眼睛道:「啊,對了,不久以前,好像有人傳說單老爺子還活著。」

  朱翠一怔道:「是麼?是誰說的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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