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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借著雙手抱拳的當兒,史銀周已把他仗以成名的「一掌飛星」自袖內取到了手上。

  所謂「一掌飛星」,乃是二十四粒大小如梧桐子的八角鋼珠,史銀周此技,得自家學淵源,其祖「巧天星」史功,正是此一暗器的始創鼻祖。二十四粒小小鋼珠,妙在串成一串,平時配戴在兩腕之上、用手捻指可得,一經出手,頓時在空中散開,由於數目多,照顧的範圍極廣,加以施功人充沛的內功掌力,如果存心傷人,對方即使身中一粒,如屬要害地位,也當有性命之憂。

  「短命無常」褚杰似乎不曾覺察到對方的這一手袖裡乾坤,聆聽之下,咧著嘴打了個哈哈:「史老哥這可就明知故問了。」

  褚杰手裡的燈光揚起來,照向遠在咫尺的大船。

  大船上的金氏父子與夥計毛五各人一把長篙,早已把對方船身鉤了個結實。三個人心銜撞舟之恨,狠狠地瞪著褚杰,樣子像是要把對方生吞了下去。

  「史大爺,只要你老招呼一聲,咱們就把這個老小子給做了,大可惡了。」說話的是白頭老金的兒子金七。

  史銀周冷冷地說道:「用不著你們多事,只管攏穩了船,不要讓大船離開了就好。」

  褚杰一聲怪笑道:「鄱陽王大勢已去,立功論罪可全在你老兄一念之間,今夜褚某人單身會你,稱得上仁至義盡,錯過了今宵此刻,祇怕又將是一番嘴臉了。」

  史銀周嘿嘿一笑:「食王祿,報王恩,姓史的要是怕死貪生,賣主求榮,也就等不到今夜此刻了。」

  「哼——你的意思,是要與朝廷為敵了。」

  「這,」史銀周冷冷道:「桀吠堯,各為其主,史銀周何許人,當不上褚兄抬舉。」

  「好!」褚杰點了點頭道:「慢說你一個小小護衛營統領,貴主子的兩衛精兵,我主一紙令下,兵不血刃,在洞庭也都繳了械了,如今叛王已押赴晉京,梟首在即,史銀周——你有幾個腦袋,竟然膽敢抗旨,私下裡拐帶罪臣孽子遺孀,哼哼——只此一罪,就足滅你九族有餘——姓史的,怎麼樣,我奉勸你一句話,立功待罪,就在你一念之間了。」

  這番話,出自褚杰之口,字字清晰,只把大船上的金氏父子等三人嚇了個魂飛魄散,同時也知道了他們彼此的真實身分與來龍去脈。

  史銀周待對方話聲甫落的一霎,一聲狂笑道:「打!」

  就見他身子陡地向下一矮,右掌已當胸平封而出,作為暗器手法來論,史銀周這種打法可就端的稱得上「高明」了。

  「嘶!」一股尖銳疾風,發自他五指之間,其力至猛,其勢至廣,在他掌勢當前的兩丈方圓內外,這些暗器全都在內力控制之內。

  當然,史銀周絕非是想以單純的劈空掌力傷他,而是配合在掌力內的二十四粒八角亮銀鋼珠,這些暗器,一經出手,迅速地擴散開來,成為扇面式的一片光雨,直向著看來毫無戒備的褚杰全身籠罩了過去。

  「短命無常」褚杰豈能不知道史銀周暗器的厲害,只是卻不曾料到對方竟然會在如此正面相對的近距離之內施展,是以乍見此情,也禁不住吃了一驚。

  他當然不是無能之輩。史銀周暗器方一出手,褚杰整個身子霍地向後就倒,像是「鐵板橋」,其實卻又暗含著「蜉蝣戲水」的招式。

  好漂亮的一式雙招,配合著他的一個滾翻勢子,手裡那盞桶狀百葉長燈,嘩啦嘩啦一聲猝響,竟然迎著當空暗器撥打了過去。

  史銀周這時才忽然警覺,敢情對方手上那盞燈,竟然也能權當兵刃,這一點倒是他當初始料非及。

  果然,隨著褚杰抖出的勢子,手裡那盞桶狀長燈,驀地脫手而出,在嘩啦嘩啦大片響聲裡,化為滿天飛葉,就空向著史銀周所來暗器迎了過去。雖然如此,因為變生倉促,仍然不盡理想,褚杰的身式儘管再漂亮,仍然是慢了一步。

  「嘶!嘶!」兩縷尖銳的勁風過處,卻在這位當今大內高差「短命無常」褚杰身上留下了不深不淺的兩處記號,一在左胸側,一在右腿胯邊。

  雖然都當不上是什麼要害,可是也夠他受的,隨著褚杰旋風也似的身子「呼」地旋出丈許以外,落在了戰舟左邊船道。他鼻子裡厲哼一聲,怒視著史銀周道:「史老兒,好,你等著瞧吧!」

  史銀周滿以為在自己暗器之下,對方不死必受重創,卻想不到依然是讓他從容逃脫,心裡一驚,正待騰身攻進,卻有人較他快了一步。

  黑暗中傳過來一聲女子清叱,緊接著一條俊俏的纖細人影霍地自大船後側方拔起來,夜鳥騰空般在當空略舒二臂,遂即以飛鷹搏兔之勢,直向著「短命無常」褚杰立身處直撲了過來。

  「短命無常」褚杰先是一驚,卻又一聲怪笑道:「好!」

  「叮噹!」一聲脆響,雙方兵刃猝然接觸,褚杰是一對精鋼匕首,來人姑娘卻是一根打製得十分精巧的「鳩形短杖」。

  由於這個姑娘的凌厲撲身之勢,褚杰不得不向後疾退數步,只覺得右腿胯處一陣發酸,這才想到敢情方纔被史銀周暗器傷了不輕。

  不容他多作深思,那姑娘,已經再次地欺身過來,手上銀色的「鳩形短杖」再一次當頭揮落下來。

  同時,另一側的史銀周也由另一個方向猛然襲了過來,史銀周決計不打算讓這個褚杰活著離開,身子一來到,雙掌乍然向下一沉,用「雙撞掌」直擊褚杰後背。

  「短命無常」褚杰驚惶裡,雙手同時撩出,姿態是一上一下,上面的匕首迎向對方少女的「鳩形短杖」,下面的一把,卻反迎著史銀周面門上扎點過去。

  「當」的一聲,順著褚杰的匕首過處,當空爆散出一片火星,褚杰架是架住了,震得他手腕子發麻。

  那個姑娘,得勢不讓人,「鳩形短杖」猝然向下一壓,翩翩然已轉向褚杰側方,左手猝然遞出,駢二指向著後者肩頭就點。

  史銀周雖是赤手空拳,但是一經進身逼近了敵人,便能發揮出十分威力,況乎還有那個姑娘助陣,情勢更將不同,再者褚杰顯然已為暗器所傷,情勢越發地對他不利。

  果然,在史銀周與那個姑娘聯手攻擊之下,褚杰頓時大現不支。

  霍地,褚杰躍出戰圈之外。

  就在他奮力急躍的一霎,卻著了史銀周凌厲的一式「披掛掌」,順著後者箕開的五指下拉力道,褚杰左肩頭一陣麻辣刺痛,連帶著半個身子俱都為之發麻。

  經此一戰,這位慣以稱狠恃強的大內高手,一時亦不禁為之膽戰心寒,鼻裡哼了一聲,連話也來不及再作交待,當下雙足用力一頓,直向江心躍去。

  「嘩啦」一聲大響,水花四濺中,已然掩沒了他墜落的身軀。

  後來現身的那個姑娘,在褚杰縱水下落的一霎,一連發出了兩口飛刀,卻都失之過慢,雙雙落空人水。望著怒濤波湧的水面,那個姑娘連連跺腳嘆息,一副失望的樣子。

  史銀周以最快的速度,一連擊開了兩扇艙窗,摸著黑,在這艘看似戰舟的船艙裡轉了一轉。

  那個姑娘跟進戒備道:「還有別人沒有?」

  史銀周搖搖頭沒有說話,看了面前的姑娘一眼。

  面前姑娘瘦高的身材,細細的腰肢,兩根漆黑的髮辮盤結在頭上,雖然時當黑夜,亦能顯示出她的機靈透剔,正是日間在艙門處與史銀周答話的那個姑娘。

  「我本來早該出來,是小姐要我照顧著夫人和小少爺,」她忿忿地道:「要不然,這個傢伙,無論如何,也別打算能跑掉。」

  史銀周一驚道:「你是說翠公主她不在艙裡?」

  細腰姑娘輕輕嗯了一聲,一雙長長的眼睛向四周瞟了一眼,道:「來,史大叔,咱們回去說話。」

  二人雙雙縱過來船。

  史銀周走向持篙發獃的金氏父子三人,正待說些什麼,卻見以白頭老金率先的三個人,忽地扔下手中篙,一齊向著史氏跪倒在地。

  史銀周一怔道:「咦,你們這是幹什麼?」

  老金一面叫頭道:「老大人,——請多——請多包涵,小人們早先是不知道大人你們的身——身分——多有冒犯,罪該萬死——罪該萬死,還請大人多多原諒才好!」

  史銀周皺了一下眉,看了一旁那個盤辮子細腰姑娘一眼,冷冷哼了一聲,向著老金等三人道:「你們敢情都聽見了?」

  老金喃喃道:「小人該死——小人該死!」

  史銀周一聲嘆息道:「這又與你們有什麼關係,起來吧。」

  三人一齊應了一聲,又磕了個頭,才站了起來。

  史銀周目注著老金道:「船老大,既然你們已知道了一個大概,我也就不再瞞你,方纔的情形你們是看見了,保不定他們還會再來。」微微一頓,他低頭嘆息了一聲。

  老金忽然義形於色地道:「老大人請放寬心,鄱陽王——」

  史銀周低叱道:「小聲。」

  老金立刻把話吞住,一臉驚惶失措的樣子。

  「大膽!」史銀周輕聲叱道:「你好大的膽子!」

  老金後退一步,躬身顫驚道:「小人該死——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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