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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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难能的是那个蓝衫汉子,从第一天午后,他偶然地踏进了这座亭子,看见了这局棋,他立刻就着了迷,一直地看下去,历经三天,直到现在。 僧道固是弈中高手,那蓝衫文士显然也绝非弱者,否则的话,他不会看得这么起劲儿。 石亭耸立在白塔山巅,白塔寺在它的左侧十里之外,清水观却在它的右面十五里的对面岭上,临渊直下,是浩浩荡荡的黄河。自此鸟瞰整个的兰州城,清楚在眼,就连远处的皋兰山,再远的兴隆山,亦一目了然。 老和尚是自塔寺的方丈至明大师,老道长是清水观的观主无极子,二人同样属三清教,比邻而居,久之结为两好,却又同有一好——棋道,是以才有此三日棋会。 搁押下手中的这颗白子,至明大师呵呵一笑,频频摇头,说道:“败了,败了,牛鼻子这一手四角杀数好厉害,败了,败了——” 清水观主一只手捋着长须道:“三月前我输给你,心里老大的不服,经过一阵子苦思之后,终于找出了败给你的原因,这一次是专为报仇来的。”说罢仰头哈哈大笑,一时四山齐应,声势端的惊人。 道人看上去年约在七旬左右,一头长发散披肩头,和胸前银髯相映生趣,只是其人却是那般矮小,跌坐在石礅上,看过去只到至明和尚肩头,确实是太矮小了一点。 老和尚嘿嘿笑道:“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,牛鼻子你休要得意,三月之后,咱们再战一次,看看鹿死谁手。” 清水观主一声朗笑道:“好!我等着你的,随时候教!咱们这里可还有个证人。”说到这里转向一隅的那个蓝衫文士赫赫一笑,打了一个稽首,道:“这位相公请了。” 蓝衫文士含笑道:“道长请了。”边说,那文士遂即由石礅上站起,向着另一座上的老和尚深执一礼道:“老方丈别来无恙,一切可安好?” 和尚怔了一下,缓缓自石礅上站起,竖掌喧了一声佛号:“阿弥陀佛这位施主,莫非与贫僧曾经有过缘份么?” 蓝衫文士莞尔笑道:“大师父是贵人多忘事,三年前,小可在贵禅寺疗伤之际,幸赖大师与那位向元师傅惠予照顾,并承大师父施以妙手,大师父莫非忘怀了?” 至明和尚口中哦了一声,一双眸子大是惊讶,上前几步道:“无量佛,这么说,相公你是寇施主了?” 蓝衫文士一笑抱拳道:“不错,大师父总算想起来了。在下寇英杰,此次前来,正是专程向大师父与那位向元禅师谢恩而来。” 至明和尚啊哟一声,忙道:“不敢当。寇施主三年不见,此刻看来,却似脱骨换胎,彷佛换了一个人似的,施主若不自行报名,贫僧是万万认不出来,奇哉!奇哉!” 一旁的清水观主呵呵笑道:“闹了半天,你们原来是旧相好。这就难怪了,老和尚,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!” 至明和尚道:“怎是我和尚的不对?” 清水观主道:“这位寇相公远来是客,你和尚不但不予接待,却要人家连坐了三天的冷石头凳子,就连茶饭也是人家自理,岂非太不象话了!” 至明和尚呵呵笑道:“这么一说,果真是我的不对了。” 寇英杰笑道:“方丈太客气了,在下也是沉迷于二位的棋艺,也就忘记出声招呼了!” “好说,好说!”清水观主道:“这么一说施主也是个大行家了。” 寇英杰微微一笑道:“行家称不上,不过昔日居住黄河时,与义兄闲中无聊,时常对弈,略窥堂奥而已。” 道人笑道:“这么一说,必是大行家了,改日当要向施主移棋就教一二了。” 至明大师笑道:“即以方纔这局棋势论,施主你的意思如何?” 寇英杰道:“方丈与这位道长,堪称旗鼓相当,只是方丈一百二十四手打卦后,中押那一子,如改在右角第七格,则往后局势,或将大有不同。” 二人闻言,随即向棋枰上看去。 至明和尚看后,若有所思的道:“施主的意思是——” 寇英杰一笑道:“方丈可悟得‘一挺双进三带尾’之说,明乎此理,祇怕这位道长想要赢这一局棋,可就要大费周折了!” 至明方丈神色一变,啊了一声,用手重重在石几上拍了一下道:“对!寇施主可真是一言中的,高明,高明极了!” 清水观主亦不禁面现稀罕的道:“啊呀呀——这么看起来,寇相公可真是大行家了,佩服,佩服!” 彼此相继落座之后,寇英杰道:“在下这一次来,看见贵寺的香火,似乎较之以前差的远了。” 老和尚长叹一声,苦笑道:“施主你可真称得上洞悉入微——唉!谁说不是。” 寇英杰道:“白马山庄的按月津贴,莫非也没有了?” 老和尚自嘲般地笑了一声道:“早没有了。原先玉小姐在的时候,尚还想到不时照顾一下,她一走,可就——” 一旁的清水观主笑骂道:“大和尚说话也不知惭愧,你还能靠人家一辈子么!” 至明和尚冷笑道:“牛鼻子知道什么,早先老庄主郭大王爷在的时候,交付给我们庙里一个任务,黄河北岸九十六户难民,皆由本寺便中接济,才会按月布施些银钱,白马山庄这一断了布施不要紧,可就苦了庙里了,如今九十六户难民,总算有五十户,已能自立,剩下的四十余户,本寺却不能断了接济!” 清水观主叹道:“这倒也难为了你。” 寇英杰点点头道:“方丈所说,俱是实情,在下这次前来,对于贵寺义行,探听得甚为清楚,河北的难民对于老方丈的长期按时接济,无不极口感戴,可见得公道自在人心!” 至明和尚苦着脸道:“就是因为这些难民太可怜了,老衲才放不下这个包袱。本年来,庙里香火不盛,寺僧自动发起,减食一餐,尽管这样,我们也没有断了对他们的接济,只是以后的情形——可就不得而知了!”一说到这些,老方丈那张脸可就罩起了大片的愁云。 寇英杰道:“老方丈这等人溺己溺的精神,实在令人感动。在下此次出来,收缴了几个盗匪组织的买卖,得了不少不义之财,这一次来,就是专为捐献来的。”说罢他由背后解下了一个小木箱子,双手送过来。 至明和尚一惊道:“啊!这可是太不敢当了!” 寇英杰道:“有了这笔钱,贵寺今后当不至再为钱财事而发愁了” 至明和尚感激的道:“这——寇施主可真是造福敝寺与数十灾户的大恩人了!”边说,遂自寇英杰手中接过那个箱子来。他万万不曾想到那只箱子竟是如此的沉重,待接到手中,足下禁不住打了个踉跄。老方丈忙把箱子放在石几上:“这里面到底有多少钱呀?” 寇英杰道:“黄金七百两,另白银三百两,合共千两之数。” “这——这可怎么敢当!施主大善士在上请受老衲一拜。”一边说着,老和尚真个拜倒下来。 寇英杰道:“不敢!”右腕微伸,轻轻托在了至明方丈右臂下,老方丈不要说下拜了,连想弯一下腰也是不能。 须知方丈武功已是相当不错了,这一刻,在寇英杰扶持之下,竟然感觉到身不由主的受对方摆布。 寇英杰手势前送道:“方丈请坐!” 老方丈可就势不由己的坐了下来。 寇英杰随即自行坐好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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