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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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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飞鸿收步回身,目光炯炯道:“我要到长沙去,问一问这位姑娘为何故戏耍我,再者……” 突然他后退了一步,似乎猛然想起什么,口中“哦”了一声,讷讷道:“这就对了,你老人家的东西,必定是她拿去了!” 至此,他更记起了那客栈墙壁上的留字:“不必庸人自扰,东西我已拿去……”,这事情如今就像镜子一样地明亮了,他除了低头叹息,顿足,自认愚蠢以外,简直无话可说! 铁先生见状,忍不住又笑了,他含笑点头道:“你不必再跑这一趟了,她不会在那里,早走了!” 郭飞鸿苦笑道:“如非是你老人家开我茅塞,我永远不知,这么说,前辈的东西,确是铁姑娘自己取走了,如此你老人家倒可不必再担心了!” 铁先生颔首笑道:“你一说,我就猜出是她取去,根本不会担这无谓的心!” 说罢,他又情不自禁的向着飞鸿望了望,道:“你不是说,曾赠送铁姑娘一口短剑么?” 郭飞鸿讷讷道:“我怎知……她是铁姑娘?” 铁老目光注定着他,道:“她可曾送你什么?” 郭飞鸿一怔道:“这……” 他乃是一个正真人,从不擅说谎。铁先生如此问,他略一迟疑,也就照实直说,当下期期艾艾道:“她送了我一块古砚……” 铁先生伸手道:“拿与我看看!” 郭飞鸿只得恭恭敬敬地把那方墨玉古砚取出送上,铁先生接过细看了看,点头喃喃自语道:“好姑娘……” 郭飞鸿惶恐道:“此砚太名贵,老前辈如认为不妥,请收回便了!” 铁先生一笑道:“她既送你,自应归你,我何能擅自收回?你好好保存着吧!” 郭飞鸿接回古砚,徐徐收入怀内。铁先生叹息了一声,冷冷的道:“你也许已经知道,冷剑铁娥乃是我的女儿,是我如今仅有的一个亲人……” 铁先生说这几句话时,身子微微有些战抖,飕飕的天气,把他那一袭雪白的长衣服吹得飞舞不已,可是老人伫立着,就像是一棵笔直的松树一般。 他冷声继续道:“她倔强得像一个男孩子,任性、狂傲,这个天底下,除了她母亲,她不服任何人……” 郭飞鸿惊奇的望着他,道:“她的武功一定很高吧?” 铁先生沉沉一笑,突然一掌直向着飞鸿肩上拍来,郭飞鸿不由大吃了一惊,忙自一个侧转,身法极快,可是当他身子尚未转过一半,铁先生那只手,仍然是拍在了他肩头之上。 郭飞鸿怔怔地道:“老前辈你……” 铁先生收回了手,道:“你的武功比起我女儿来,差得太远了!” 郭飞鸿不禁面色大惭,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。铁先生一笑又道:“一个男人不如一个女的,是一件很难堪的事情,你是否有此感觉?” 郭飞鸿叹息了一声道:“老前辈如此说,我更是无地自容了!” 铁先生冷笑了一声,道:“铁娥自幼武功也是由我传授,她天质高绝,只可惜太过自负,所以只学得我武功三成……” 说到这里,目视天表,那张惨白的面额上,现出了几道笑纹,有些感慨地道:“可是,她如今在武林之中,已绝少敌手!” 郭飞鸿打了一个冷战道:“老前辈门下,有几位师兄?莫非尚无一人,能继承你老人家这身绝学?” 铁先生望月摇了摇头,道:“我没有弟子!” 郭飞鸿忽然心中一动。可是不知怎么,总觉难以出口,万一要是自己说出拜师的话,对方回绝了,那该是多么尴尬的一件事? 他几次想张口,终又忍住。 铁先生似乎为郭飞鸿之言,触动了内心的伤感,甚久没有说话,只有附近的松林,为强劲的风力,吹得飕飕作响,天上的白云,如同万马奔腾似地在头上移动着。 郭飞鸿这时内心矛盾至极,去又不舍,留又无言,正自不知如何是好之际,忽然,铁先生身势一欺,飞鸿尚不知是怎么回事,已为铁先生一双瘦如鸟爪似的白手,抓了个紧。 他那双瘦手就如同一双钢钩似的,深深地陷进飞鸿的肉里,只疼得飞鸿“哦”的叫了一声。 铁先生那双瞳子睁得好大,道:“你可愿意拜我为师……继承我……” 说到此,忽然又止住未出之言,冷冷一笑,松开双手,道:“你去吧!” 郭飞鸿心中刚自一喜,顿又冷了下来,对于这位怪人,他实在摸不透,一下愣了愣,只得躬身一拜道:“弟子告辞了,你老人家多多保重!” 铁先生忽地转身,只见他大袖一挥,已如同一片白雪一般地腾了出去,在山崖之间,倏起倏落,一时间便自无踪! 郭飞鸿不由暗暗吃了一惊,铁先生这一身武功,确是他毕生以来所仅见的,在他未曾目睹此老之前,他绝对不敢相信,人世上竟然会有人能具有如此高超的一身本事,可是现在却不容他不信了。 这时他真有说不出的懊丧,他忽然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千载难觅的良机,未曾当面跪求对方收为门下。此时什么都不必再谈了! 铁先生去如飘风,甚至于连他刚才消失在哪一个方向都不知道,妄图访求,岂非作梦! 千里迢迢来到九华,面对如此一个绝世的异人,竟自轻易错过,时机一去不再,怎不令人惋惜? 郭飞鸿在峰顶呆立良久,才叹息了一声,循来路下九华。他此刻内心的懊丧,当真是不可名状! 这月余以来,奔波千里,披星戴月,郭飞鸿确实受尽了煎熬,其实他所做所为,没有一件是自身之事,不过是急人之急,忧人之忧,虽不愧是侠士风范,可是也太辛苦了。 九华事后,归途中,这位少年奇侠,竟自病倒在池州城内,再也起不来了。 池州城西有一家叫“小池州”的客栈,郭飞鸿也就是寄住在这家客栈中。 他独身在外,骤然染病,倍感凄凉,那病初起,不过是周身发热,飞鸿尚未十分在意,可是一宿之后,竟自加剧,不过是七八天的时间,已把一个铁打的少年人折磨得形容憔悴,面黄肌瘦,连床也下不来了。 客栈里的伙计,看着可怕,就为他请了本城的一个大夫,开了几付药方,可是服药数帖,那病势非但没有起色,反倒更加沉重了。 郭飞鸿看看银两将尽,也就不敢浪费,只是一天天地挨着,等待死期来临。 这一夜,他强自撑着坐起,喝了几口水,见窗外月明星稀,梧桐树在风中瑟瑟地抖着,他内心不由更增无限愁思。 远处的更楼上,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,客栈内不知是哪位老客人,正拉开嘶哑的嗓子在唱着:“店主东牵出了爷的黄骠马,由不住秦叔宝泪如麻,提起了此马来头大……唐王……驾……” 那是一段生涩的秦腔,唱的是“秦琼卖马”中一个小段,这老客唱得别提有多难听了,可是此时此刻,听在了郭飞鸿耳中,却引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感慨。 他把几上的豆油灯拨亮了些,只觉得头重身软,双目发花,身子一斜,差一点由床上摔了下来! 手扶着床沿坐起,这位少年侠士,一时不胜感慨地长叹了一声,他目光接触到枕下那口长剑,似乎激发了一些英雄气概,由这口剑,联想到了那另一口短剑,他那憔悴的神色,更加显得黯然了。 接着,方和玉的影子,出现在他的眼前。 此刻在病榻上,他那火热的情思愈形高涨,他在想,那方和玉一旦还回女儿身后,该是多么标致的一个姑娘…… 她那细绷弯弯的眉儿、樱唇、皓齿…… 这一切,该是多么美,尤其是当她伏枕而泣的时候,那匀亭的背影,是多么动人!怎么自己当时竟看不出她是一个女人的? 想到此,他的脸更热了。 于是,他不自禁的由枕下摸出了那块墨玉古砚,细细在手中观赏,在古砚两沿,刻着“下笔用意,一字千金”八个小字。 郭飞鸿目注古砚,越发勾动情怀,睹物思人,转而又想到,冷剑铁娥,她既是那样高不可攀的一位佼佼女侠,偏偏身世飘零,看来似乎比自己更是孤独寂寞,更堪同情。 试想一个客居天涯的女孩子,乍闻母亲病故后的悲伤,该是多么沉重?也就难怪她会生那场大病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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