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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四


  ▼第三十四回 為惡多情累美人

  簡崑崙略現猶豫,已是時機不再。

  時美嬌已似飛花一片,自船上縱起,落向彼岸。即使負傷之下,她的身法亦算可觀,起落間有似燕子般的輕巧,驚鴻一瞥,投身於奼紫嫣紅的無盡紅葉。

  時美嬌以輕靈超異身法,逃得性命,與她隨行而來的六名紅衣刺客,卻是沒有她那般幸運。

  先者,即在簡、方二人大戰時美嬌的同時,翻天鷂子柳飛揚以及所率領的前船一干武士,早已作了必要支援,剎那間回船包抄,已與來者六人戰作一團。

  來者六人,僅是時美嬌所屬飛花堂甄選而出的一時之健,功力皆非尋常,若是單打獨鬥,柳飛揚等一行,萬非其敵,但是後者卻佔了人數眾多的光,再加上地利之便,自予來人心理以極大打擊,一經交手,頓感不支,更何況時美嬌的臨陣敗逃,這便一敗而不可收拾。

  霎時間,六人之中,已有半數為就地解決,其餘三人也都負傷不輕。

  適當時美嬌負傷遁逃,方天星乃得加入陣營,如此一來,更似如虎添翼,即在方天星投入戰鬥的同時,又有兩人當場被劈落倒下,死於非命。

  剩下的這個紅衣人,右肩已然掛綵,面臨著敵人的大舉圍攻,早已不圖活命之想,猶自在作困獸之爭。

  這人貌相奇特,長頸若鹿。膚色黑黧,身材極是瘦長。所用兵刃竟是一隻獨腳銅人。人既奇特,兵刃又怪,他的手腳皆長,一經舞動起來,虎虎生風,整個丈許方圓內外,休想侵入。

  只是這般困獸之戰的打法,又能持久幾何?

  猛可裡,方天星自空而降,加入戰局。長劍挑動之間,錚然作響裡,已貼在了對方手中獨腳銅人之上。

  這人肩上既已掛綵,一徑狠力蠻戰之後,早已力盡身疲,忽然為方天星長劍貼上,大吃一驚,待要掄動獨腳銅人,其勢已是不及。

  方天星功力何等了得?眼前這一式貼劍,看似無奇,卻是妙極。蘊無比勁道於劍勢之中,顯然具有四兩撥千斤之能。

  耳聽得嗡然一聲巨響,對方手上獨腳銅人已霍地反崩而起。

  力道極是強大,以至於全然無能把持,一時虎口破裂手中獨腳銅人脫手而出,呼地直飛沖天而起,撲通墜入池水之中。

  紅衣人一驚之下,不禁為之一愣。方天星卻不容他稍緩須臾,長劍乍翻,閃若疾電,只一下已比在了他的咽喉之上。

  這人啊了一聲,自忖必死無疑,卻不知方天星原無殺他之意,長劍猝收,左掌已伺機送出,噗地拍在了對方左面肩上。

  這一掌功力不弱,卻是無意取他性命。

  紅衣人只覺得肩上一麻,整個半面身子已為之動彈不得,身子一歪,撲通倒在地上。

  一夥人刀劍齊下,待將取他性命,卻為方天星長劍架住道:「且慢!」

  柳飛揚頓時悟徹,明白了方天星的意思,隨即發令道:「綁上!」

  眾人一撲而上,綁了個結實。

  雖說是打了個大勝仗,卻因為白鶴潭地處絕密的這個機密已為萬花飄香所識破,間以時美嬌的脫逃,不啻為未來形勢之發展,蒙上了一片陰影。

  永曆皇帝為此極是沮喪,先時的一番遊興,頓時蕩然無存,接下來的小白鶴也就不玩了。悔不該沒有聽從簡崑崙的前番暗示警告,差一點性命不保。

  經此一來,永曆帝乃得進一步悟及當前形勢之萬般險惡,也瞭解到,除去清軍的兵分多路、大軍壓境之外,另有一派鬼神不測的神秘江湖黑道組織,時時在自己身邊窺伺,亟欲對自己兄妹形成不利,唯乎此,簡、方二人的適時來歸,實在是難能可貴了。

  ***

  對於時美嬌來說,真正是有生以來從未受過的奇恥大辱,非但自己破例身上掛綵,而且所隨行的六名手下,竟然全軍覆沒,沒有一個能夠生還……

  這個打擊,對她來說,豈止是痛心而已,簡直恨不欲生。

  她的出發,乃是受命柳蝶衣的當面口諭。多年以來,從不曾辱命,想不到這一次……

  簡崑崙的這一劍,雖不曾當場要了她的性命,卻使她認清了眼前事實──那即是,永曆帝雖然已窮途末路,卻也不可輕視。且他身邊的一干勇士俠客,俱對他有效死之心,即以簡崑崙、方天星而論,自己便不易取勝,首次交接,便險些喪了性命,日後怕是更難接近。腦子裡這麼想著,時美嬌腳下毫不遲疑,連續十來個飛縱,已轉向一座幽谷。

  正是她日前苦思殫慮所尋覓進出白鶴潭的一條小徑,想不到這一霎卻作為自己逃命之用了。

  兩旁峭壁高聳,紅葉繽紛,翹首上看,齊天一線,落紅紛紛,竟像是下了一天紅雨,端的是詩情畫意。

  自然,這時的時美嬌卻是無心及此。跑了一程,才自覺出傷處附近一片黏濕,一襲鵝黃素衫,一半已為紅血沾滿,情況之慘,不忍猝視。

  時美嬌一看之下,嚇得啊了一聲。

  敢情是剛才只顧逃命,無暇點穴止血,發足力奔之下,怒血四溢,眼前一經念及,只覺得一陣頭昏眼花,眼前金星亂冒,簡直要昏了過去。當下略自鎮定,即在面前一方巨石坐定。

  簡崑崙的這一劍饒是傷得不輕,左肩胛下方,緊挨著肋骨處,實實地著了一劍,差之毫釐即可能傷及肺腑,好險!

  時美嬌右手反點,先自止住流血,手觸處黏濕一片,內心之沉痛,簡直無以復加。

  眼下無人,倒也不必顧忌,匆匆脫下了上身素衫,把隨身所帶的半瓶飄香樓秘製靈藥,悉數敷在傷處,一時涼沁沁的,痛楚大為減輕。

  隨身既不曾帶有布條,只好將長裙一角撕下一條,用以包紮,倒也合用。

  卻是如此弄了一手的血,身上各處更是黏糊糊好不難受。

  時美嬌生性極是愛潔,身上血污,黏兮兮萬難忍受,極欲清洗而後快。

  思念之中,隨即聽見了淙淙流水之聲。

  倒也巧了,即在眼前不遠山腳下,有一道小小流水,一路蜿蜒起伏而下,水勢不大,上面更覆滿了紅葉,若非是先聞其聲,簡直看不清。

  時美嬌不暇多思,隨即上前,自忖著如此荒僻地方,萬不會有外人闖入,當即將身上裙褲盡數解脫,就著腳下流水,匆匆洗擦一遍,染血的衣裙也洗乾淨。

  絲絲涼風,吹拂著她赤裸的胴體,好冷啊……警覺的一瞬,已起了一身的雞皮粟兒。印象裡,光天化日之下,這樣的赤身露體前所未見,即使地處極僻,四野無人,一經著念,也羞得心裡發慌。

  嬌軀扭轉,待得拾起曬在石上的衣褲,不期然卻瞧見了投落水面的自己倒影……雪肌玉膚,粉面玉股,一經波光倒映,真個我見猶憐。

  她原意取衣著體,不期然瞧見了自己的赤裸胴體,心裡怦然一動,竟自呆在了當場。

  多年來拿刀動劍,出生入死,由於自己所擔當的飛花堂堂主任務,在萬花飄香最是工作吃重,事無鉅細都惹她煩心,加上她自己的要強好勝,事必躬親,日復一日的下來,何曾有機會定下心來為自己想想。這一霎的意外觸及,訝然而驚。竟然使得她悟徹了些什麼……那便是流逝了的無情歲月,年華如水,俱似在刀光劍影裡度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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