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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六


  兩個男人……一個病了,一個壓根兒就不理會自己。教他何以消遣、消受?卻又是天生的眼界兒高,喜歡上的人,不是一方之魁,便是人中俊傑。一般俗夫,連正眼也甭打算瞧他一眼,這才是難了。

  情慾之於人,可也真是邪門兒,該想的時候,他偏不想。該玩真的時候,常常卻又是虛晃上那麼一槍,恁教事後想起來平白嘆息,卻是追悔莫及。

  它又是那麼微妙,來無影,去無蹤。

  就像這一霎,剛剛才在死亡線上打了個滾兒,僥倖地活了過來,身上還有好幾處外傷,怪不俐落,他卻又動了這個邪念兒了。

  瞧著對方那一副吃相,那個癡樣兒,真不值得對他動情,可也是邪得慌,二先生那半邊臉怎地這麼像他哥哥蝶衣先生呢?一想起柳蝶衣來,李七郎真個半邊身子都酥了,總是二先生也有他過人之處吧!

  就拿剛才對敵時的一番身手而論吧,可就較之柳蝶衣也不少讓,人雖然是個憨子,可也有聰明的時候──話可又說回來,真要是聰明的時候,還湊不成一塊兒呢!

  「來……過來……」

  橫過一半身子,一隻手支著腮幫子,那隻手卻向二先生招著。

  二先生可真是個木頭人。這一霎柿子吃完了,黏乎乎地沾了滿臉都是。

  「我?叫我……」

  「這裡還有誰,不叫你叫誰?」李七郎笑啐一聲,「難道還要叫牠?」眼角一掃,瞟著那一隅見物就啃的山羊。

  羊吃青草,怪道的有那麼一股子騷膻味兒。

  李七郎卻也較羊不差,這一霎臉盤兒都臊紅了。

  傻不楞登的。二先生走了過來。

  「我來……啦……」

  「坐下來!」拍拍身邊的石頭,特意的,他還把身子挪開了一些。

  二先生嘿嘿一笑,老實不客氣地便真地坐了下來,李七郎臉兒紅紅地睨著他,輕輕一嘆,他說:「這麼大個子的人了,怎麼會這麼窩囊?瞧瞧你的臉吧!」

  「臉?」說他傻還真傻,伸出了一隻手,在臉上傻乎乎地摸著,滿臉茫然神態。

  李七郎瞧著有氣,又有幾分憐惜,哼了一聲,由身上取出了一方綢帕,怪不甘心地在他臉上拭著。

  二先生忽然推開了他的手,用著十分奇怪的眼神向他看著,顯然是,他活了這麼大,還沒有人這樣溫存地關懷過他……有之,便是他生死相依、魂牽夢繫的那一位紅顏知己宮小娥了。捨此之外,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夠親切到接近自己的身體。

  眼前這一個,總似不大對頭。

  糊塗雖是糊塗,男人女人他總還分得清楚。怪在李七郎這個大男人,卻怎的會這般媚態?

  清醒時候,自是不難理解,眼前精神錯亂,可就大費思量,一時之間,只管瞪著兩隻眼睛向對方骨碌碌直轉不已,且是額角青筋暴現,臉上已現了汗珠。

  「這個不識抬舉的混球兒……」心裡罵了一句,一腔熱念,像是兜頭淋了盆冰水樣的,打消了多半。

  想想,好沒情趣。眼前這個人,要是換上簡崑崙,該有多好?即使是病中的柳蝶衣,也自有一番溫存情趣,偏偏這個傢伙,白長了這麼大個子,簡直不解風情,好掃人興。

  李七郎真有些氣餒了,若是就此打消了,卻又有些心有未甘,再熱吧,可也就熱不起來,一時間,真個意興闌珊,彷彿全身都不帶勁道,一雙眸子頗似怨氣地直向二先生盯著。

  「比起你哥哥來,你……差遠了……」說了這句話,忽然心裡一動,忙急收口,卻已是來不及。果然,二先生為此大為激動。

  即使在精神紊亂之際,也萬萬聽不得人家提起他的那位兄長。一霎間,就像是發了狂的那般模樣,猛可裡一個躥身,來到了李七郎眼前,右手乍掄呼地直向他臉上摑了過來。

  這番舉止,顯然出乎李七郎意外,一驚之下,卻也並不慌張失措。

  照說,二先生武功何等了得,李七郎大傷未癒,如何當得?卻是事有乖巧。

  隨著李七郎的從旁出手,噗地叼住了對方手腕兒。

  「哦?」二先生怔了一怔,用力回掙的當兒,才自覺出全身上下軟綿綿的,竟是一些兒也提不起勁道。

  這個突然的發現,使得他大為驚訝。

  李七郎卻一些兒也不驚訝。

  「你還是安穩一點的好。」說話的當兒,手上略一帶勁兒即把二先生看似有力的一隻胳膊給彎了下來。

  「對不起得很!」李七郎說,「為了安全起見,我剛才在你身上動了一點小小手腳,有點不好意思……我把你的氣海穴道,暫時鎖住了!」

  二先生卻是不與理睬,一個勁兒地運功調力。

  他內功極其深厚,一般來說,即使在睡夢之中,也不易為人所乘,必然是由於先時大量灌輸內力予對方的結果,一時幾欲虛脫,這般情況之下,才致為李七郎伺機所乘。

  他卻是難以置信。猶自在一次次提吸真力,卻是每一次行經氣海穴路,即感覺著小腹間一陣酸軟,從而使得待起的氣機,化解無形。二先生神智紊亂,並不相信李七郎所言屬真,只是一次又一次連續運施真氣,卻是每一次都功敗垂成,一霎間氣喘吁吁,滿臉汗下。

  「算了吧,你還是老實一點的好!」隨著李七郎手勢力按之下,二先生撲通一聲,乖乖地坐了下來。

  二先生還待不甘,李七郎的一隻手卻搭在了他的肩上,真力略吐,這一下,二先生便真個老實了。

  看著他那副樣子,李七郎得意地笑了。

  「怎麼著,胳膊肘子向外頭彎,專打自己人?」挑動著一雙長眉,他頗是得意的樣子,「要說到真功夫,我是不如你,可是講到鬥智,二先生你還差得遠,你以為打傷了人,乘著柳先生不在家,就可以造反逃跑了?那可是太天真了!」

  一抹微笑,顯示在李七郎那張漂亮卻狡猾的臉上,此時此刻,對付二先生,他已是智珠在握,再不愁他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兒。

  由於二先生先時的大力灌輸,已使他內功真力大為充沛,雖然幾處外傷,仍是嚴重,卻已不再構成生命威脅,且能以內功做適度施展,自非剛才凡事仰仗二先生那般狼狽姿態。

  李七郎心細如髮,多年與柳蝶衣相處過從,使他自柳處學得權術運用,即使柳蝶衣的機智、陰險,也使他私心傾慕,暗中學習,早已深入三昧。

  如今這一手對付二先生的先恭後倨,翻覆雲雨,即是師承柳氏,卻是不期然地拿出來對付了柳先生的同胞兄弟,未免始料未及。

  無論如何,能夠把二先生生擒而回,總是大功一件,而且,在擒他返回之先,更要他心甘情願地聽憑自己的差遣使喚,這才是最重要且是大快人心之事。

  「你……你要怎麼……樣?」二先生兩額青筋暴跳,一雙眼睛充滿了懸疑。

  那卻是他過去在飄香樓,雖然不乏與萬花飄香一干首從,俱有過長期為敵鬥爭經驗,獨獨這個李七郎,他卻是認識不清,從無有過深切來往。

  並且,由於昔日一次李七郎對他的同情、示惠,使得他永銘肺腑,深深感戴不已。或許正因為如此,才促使他今日的對他加以援手,然而現在……

  一霎間,面前這個一向是自己心目中的好人,卻怎麼又忽然間變了嘴臉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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