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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四


  「早就去了!」李七郎倚著一塊石碑坐下來,清秀的臉上一片蒼白,終因為傷勢過重,話也不便多說,只是頻頻喘息著。全身上下一片血污,那樣子著實嚇人。

  二先生啊了一聲,倏地睜大了眼睛,臉上現出驚異惶恐神色。

  「你不要……害怕……」李七郎苦笑著說,「他們兩個武功不是你的對手,不會追上來的……」二先生喉結動了一下,唔了一聲,連連點頭。

  李七郎察言觀色,乃自確定對方仍然並非神智完全清醒,只是不明白他何以能衝破飄香樓重重嚴謹防範逃逸出來?

  自然,眼前卻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。

  「二先生……我現在傷勢很重,你要救一救我……你願不願……意?」說時,李七郎目蘊熱淚,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。

  他雖是模樣兒悄,媲美婦人,只是內心剛強好勝,生平極少開口求人,這一霎面臨死亡的威脅,竟然也求起人來。

  「我?」二先生一副抓耳撓腮,心思惶恐的樣子。

  李七郎認識他很久,深知他的病發無時,一會兒清楚,一會兒又糊塗,眼前的一霎,顯然較諸剛才便差了許多,若待他病勢發作起來,怕是六親不認,再想駕御他可就難了。是以眼前的一刻,極是可貴,卻要好好把握。

  「我身上有本門專治刀傷的妙藥……你快給我……搽上一些……」

  二先生唔了一聲,點點頭,還算明白,把藥取了出來,隨即在李七郎的指示之下,陸續在他外傷處搽抹包紮。

  總算沒有出錯。

  上藥包紮過程裡,展現出他的受傷部位,傷勢極是嚴重,左肋間的一處劍傷,足足有三四寸長短,深可見骨,極是駭人,右肩上那一劍,差一點便傷及頸上要害,此刻著來,猶自觸目驚心之極。

  一切包紮就緒,二先生臉上才展開了笑容,搓著兩隻手,發出哧哧笑聲。

  李七郎城府極深,情知此番死裡逃生,全賴眼前二先生的援手,這個人對自己眼前的生死存亡太重要了,不僅此番,他容或還有更重要的利用價值。

  「謝謝……你!」李七郎看著他,點了一下頭,「要不是你救了我,我已經死了……告訴我,你是怎麼逃出來的?」

  二先生搖搖頭,臉上帶著神秘地笑道:「那些飯桶……都被我打輸了……」

  「雷公公呢?」

  「他……被我打傷了!」

  提起雷公公來,二先生臉上忽然現出了一片怒容,可見他對此人恨惡之深。

  「嘿嘿……」二先生緊緊握著兩隻拳頭,「這一次他總算知道了我的厲害!」

  「你對他怎麼了?」

  雷公公一身武功了得,身負飄香樓承上啟下重任,二先生居然把他打傷了,這個漏子捅得不小。

  「誰叫他……想要我的命?我饒不了他……我把他的一條腿……給廢了……」

  李七郎吃了一驚:「柳先生……呢?他不知道?」

  「不!」二先生連連搖著頭,臉上現出得意的神采,「他……不在家,不知道……」

  這就難怪了。

  柳蝶衣不在家,時美嬌等一干健者紛紛奉命外出,只憑雷公公等少數幾人,如何能制上二先生的來去。柳蝶衣竟然也疏忽了,怎麼也不會想到他那個長年被幽禁,一向相安無事的弟弟,這一次竟然不再乖馴,而至狂性大發,逃脫樊籠。事情的發展經過,以及嚴重性,還不得而知,想起來應是不小。

  李七郎嘴裡不說,心裡卻在盤思著對這個二先生的應對之策。以他之精明陰狠,以及對於柳蝶衣的忠心不貳,決計是不能容忍任何人對飄香樓心生叛逆,像眼前二先生這般行為,自是不可饒恕。只是眼前情勢特別,更何況自己這條命,還是對方所救,再者他傷勢沉重,疲弱的軀體,又能對二先生如何?

  「柳先生……又上哪裡去了?」

  「不知道……」二先生搖搖頭,一臉認真的樣子。

  「唉!」李七郎痛苦地冷笑著,「他的病體未癒……黃大夫再三告誡過他!他竟然又忘記了……」雖是兩句隨時有感而發的言語,卻顯現出深摯的關懷情意。卻不意身軀轉動之際,觸及到身上的內傷,一時形容憔悴,忍不住哼了一聲。

  「你……怎麼了?」二先生立時皺起了眉毛,「痛……麼?」

  李七郎緊緊地咬著牙齒:「我為那個宮胖子,點傷了兩側,傷了真氣……傷勢不輕……」

  二先生唔了一聲,忽然為之一驚,隨即解開了他的內衣,果然看見兩側肋下氣海穴上,各自現有一團烏黑顏色。

  這個突然的發現,頓時使他大吃了一驚:「這……」

  「你不必……害怕……」李七郎慘笑著說,「傷勢雖重,一時倒也無妨……而且……如果你肯救我,我便死不了……」

  二先生迷惘的眼睛,直直地向他瞅著……

  「我……怎麼救你?你說……」

  「你果然是個好人!」李七郎一隻手撐著身子,吃力地苦笑道,「我只問你……你可曾精通六陰真氣麼?」

  二先生眉毛一揚,頓時點頭道:「會……我會……」

  「那樣就好!」李七郎臉上顯現出一絲微笑說,「只有這種六陰真氣能救我的命……我原以為當今天下,擅施這門真氣的只有柳先生一人……想不到你……也會……」

  說到這裡,像是忽然悟及,苦笑道:「我怎麼忘了……你與柳先生……你們原來是同胞手足的兄弟……這就怪不得了……」

  二先生臉上忽然現出了一番怒容,圓瞪著兩隻眼嘿嘿連聲冷笑不已。

  多年以來,即使是在他被認為精神失常時刻,柳蝶衣或是柳先生這三個字的稱呼,在每一觸及的瞬間,都像是一根尖銳的鋼針,深深插進他的心裡,從而使他感覺著一種莫名的痛苦……

  那是一種刻骨銘心的仇恨作祟,令人萬難想像,曾似手足之親兄弟,何以竟會衍生出如此不可化解的仇恨!

  李七郎頓時警覺到自己說錯了話。

  好在二先生早已習慣了這般仇恨的發洩──像是往常一樣,每當他清醒時刻,想起曾是胞兄柳蝶衣的這三個字時,他總是低頭不語,那一霎所能聽見的,也只是沉重的呼吸以及喀喀的錯齒之聲。

  就像是眼前這般模樣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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